一台艰难的普通手术：读《一个医生的故事》

-1-

最近在读郎景和写的《一个医生的故事》。

郎景和，中国工程院院士，北京协和医院教授、国内首屈一指的妇产科专家。

《一个医生的故事》是作者从医生涯的随笔集。其中有一篇讲述了一台手术的故事：

协和医院的手术室里，一台普通的妇科腹腔镜手术顺利完成。

在手术即将结束时，护士检查手术器械，却发现一把钳子上的小铆钉没有了。

那是一个只有大头针帽般大小，焊在钳子上的一个小零件。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怎样脱掉的。

医生护士各种认真地查找：先是肚子外边，台上台下，手术铺单、纱布纱垫；而后肚子里面，上腹下腹、左侧右侧……查找了两个多小时，依旧没有找到。

这个零件太小了，小到连放射及超声仪器都扫描不见，小到隐藏在内脏的皱褶里，根本无法发现。

协和医院妇产科在国内医疗界首屈一指，医生护士们个个都是专业精英。

他们付出如此大的努力，依旧无法完成，看来找到小铆钉的希望已经非常渺茫。

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向当时任妇产科主任的郎景和教授报告。

-2-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术室内宁静得可怕，家属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候。

这个小铆钉能找到吗？

郎景和主任来到手术室，询问了一遍手术情况及铆钉的样子，只说了一句话：

“必须找到！”

还是在腹腔镜下寻觅：腹腔很干净，没有出血。从上腹部横膈到盆腔的陷窝；从两侧直肠到中间的小肠、网膜，每一处都不能疏漏，每一处都仔仔细细寻找。

一个对“小铆钉”的全面大搜捕由主任亲自展开。

但是，寻找了三个来回，却宣告失败。

可以想象，手术室里的医护人员是怎样一种焦急，寻找“小铆钉”的路，到此时可以说走到了山穷水尽的一步。

……

-3-

读到这里，您是否觉得这场发生在手术室里的真实故事，像是一部惊险悬疑的大片呢？

好，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结局，先不告诉您答案。

这时，假定您是一个小说家，事情到此，您能对结局想出几个版本呢？也许是：

医闹型：

手术完毕，医生护士最终也没能找到这个“小铆钉”，请来主任也是无能为力，最后，只好向家属实情相告。

家属听后怒不可揭，对医生护士拳脚相向，并以医疗事故为由状告医院，索要高额赔偿。

向小报记者爆料，第二天，就有媒体推出：《无良医生，竟将手术器械遗落病人腹中》。

赞歌型：

手术完毕，因为小铆钉太小了，护士在清点器械时，根本没有发现钳子上这个小零件的脱落。

手术成功，医患双方皆大欢喜，患者送来锦旗感谢医生，赞扬医生解除病痛、技艺高超，然后欢喜出院。

日后，病人也没有太明显的症状，只偶尔感觉腹部些许的不适，做各种影像检查也没有异常，因为东西太小扫描不到，也只好作罢。

……

-4-

还是告诉大家正确答案吧，真实的情况是：

在如此反复寻找依旧无果的情况下，郎景和主任始终坐镇不乱，他是大家的主心骨。

他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往腹腔里大量灌水，然后全部抽出，也许可以找到细小的东西。

这是淘金之术，对脏器没有任何损害，也并不复杂，而且很快就可以完成。

十几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吸出的水和过滤的纱布。

出现了！一个比大头针帽还小的“小铆钉”出现了，在灯下闪着光亮。

此时郎教授的手有些颤抖，他小心地把这个小东西捏起，害怕它掉到哪里就不见了。

手术室欢呼，几近沸腾。

作者在文中说：如果是在外面，同事们会把我举起来……

医生把这个小铆钉拿给家属看，并告诉他们寻找这个小东西的全部经过，家属们感激地留下了泪水。

医学是一门非常严谨的科学，又是一门最具不确定性的科学。

不确定性的前提与患者对完美结局的希冀是医学的永恒主题。

医生每天面对各种变化莫测的疾病本身，还有各种不确定性的信息、诊疗结果，要做出近乎完美的应对，以达到患者对疗效的最优预期。

他们竭力降低医疗风险，但永远做不到将风险归零。在这种不确定的工作中，一旦发生坏的结果，他们往往要承担过失的责任。

这就是一个医生的故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