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火星漂流（3）意外中的意外
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了。他的头盔里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整个舱内的仪表同时闪烁起来，刺耳的鸣声和闪烁的红光把他一下子从幻想中拉回了现实。屏幕上闪烁着几个大红字：“注意，小行星碰撞！”
看到这几个字，结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现代太空船外壳普遍由纳米碳纤维制成，非常牢固，一般的太空垃圾撞过来不成问题，但小行星的话……他感到冷汗从头盔里流了下来。这小行星哪来的？怎么碰撞前雷达上完全没有警告？误报？但是不应该啊……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管怎么说，先和地面联络。
结城用颤抖的手开启了地面通信，传来一片沙沙声。怎么回事……他使劲拍打着紧急通信按钮，一次，两次，三次，头盔里传来的始终是那片令人绝望的沙沙声。通讯天线被毁坏了吗？怎么偏偏是天线！
他瘫倒在座椅上。地面不知道他发生了异常，也就没人来救他。就算发现了异样，这里离预定地点还有很远，坐标传不出去，也没人知道他在哪里。这片死寂的太空中，只有自己能依靠了……只有自己……
不管怎么说，至少这里恒温恒压，没有食物但有水。撑个几天没关系。结城安慰着自己，开始挨个分析那些尖叫着的仪表，试图分析出飞船现在的状况。当他瞥到角落里一个读数正飞快闪烁的仪表时，顿时感觉浑身发凉。
那是核电池的电流表。一般情况下进入太空后太阳能电池板发挥作用，电池电量会逐渐上升。可是现在，那个读数正飞快下降……结城用颤抖的手调出太阳能电池的界面，果真，流量显示为零。这颗小行星，撞坏哪里不好，偏偏把太阳能电池板和通讯天线一块干掉了！他握紧了拳头。现在整个飞船运作，耗费的全部是核电池的能量。那组小型的核电池，要维持舱内生态系统，顶多还能撑……不到十二个小时……算出这个数字，他仿佛从头到脚被浇了一盆冷水。
怎么办？结城首先想到的是驾驶飞船强行返航。定位系统没坏，这些电量应该还能坚持到回航。可是不知道飞船是否有其它损坏，如果在大气层里出了什么岔子，迎接他的就是从上百千米高空自由落体的命运。他想起了在课堂上看到过的，小型载人航天器研发初期那些变成火流星的飞船。
还有一种选择，就是宇航员遇到危及生命的险情，在无法处理的情况下，应当发射单人逃生舱，弃船回地球。但是弃船？现在一艘宇宙飞船的造价已经高达数亿美元。而且至今为止，他还没听说过弃船的宇航员有能再次登上太空的先例……几乎全部的人，不管之前是多么资深的宇航员，弃船后都被安排做了地面工作，再也无缘进入太空。他们弃船的经历成了简历上的一个污点，再也抹不去。何况自己只是一个学员，如果弃船的话，太空梦基本就破灭了。怎么办？
结城望着那个不断下降的电量读表，两种念头在心里激烈地交战。现在的电量只能支持一种选择了……强行回航？还是弃船？
在纠结中，一个念头突然闯入他的头脑。也许这是考验呢？他扑到舷窗跟前，但是从狭小的舷窗里只能看到飞船的一小片白色外壳，什么电池板通讯天线统统看不见。如果这真是考验呢？刚才没有震动，也许并没有什么小行星撞过来，如果这一切是他们设计的话……考验我们在遇到危险时，是勇于保护飞船还是当逃兵……那样当然应该开飞船回去，在极端情况下靠飞行技术顺利回航，这样才够格被称为有勇有谋的宇航员……如果我驾船成功回航了，我会顺利通过，爸爸妈妈会以我为傲，我的梦想都能实现……但如果不是考验呢？如果不是，我该怎么办？
如果我弃船了呢？首先考试肯定过不了，其次，还没正式服役就当了逃兵，没准从此被判定为不适合飞行，太空梦想肯定破灭了……我会像其他那些弃船的宇航员一样，一辈子在地面工作吧……想到这里，结城感觉自己的宇航服内壁被冷汗打湿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回去！
他伸出手去摸操纵杆。突然，他又想起了那些变成火流星的飞船。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该怎么办？
如果飞船坠毁了，爸妈肯定无法接受……可是在这里放弃了这艘飞船，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就甘心做一个从此再也上不了太空的宇航员吗？
是要冒险去追求梦想？还是要百分百的生存机会？
结城沉默了五秒钟。这五秒钟比过去的四年还要漫长。尖叫着的仪表仿佛静寂了，最后只听到那个核电表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地响，电量很快就要低于发射逃生舱的临界值了。
他眼前浮现出妈妈期待的眼光。然而那情景一闪而过，随后浮现出的，是每次他离家时妈妈含泪的目光。
混乱的头脑中，唯有那目光越来越清晰。最终淹没了其余的一切。
他叹了口气，用最快的速度穿上笨重的逃生用太空服，躺进逃生舱里。他颤抖的双手伸向操作台，同时扳动了逃生舱的发射杆。
当小型逃生舱飞快地向一片蓝海似的地球坠去时，结城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被自己抛在身后的飞船。尽管其实什么也看不到。泪水蒙上了他的双眼，他想，这大概是自己最后一次太空航行了。
飞行基地外头有一片软沙地，原本是专门用来供逃生舱着陆的。不过好久没人用，被一些教师家属种上了菜。现在菜不需要泥土也能生长，这些人种菜只是为了娱乐。结城的救生舱直直地向沙地上坠落，滚烫的外壳烧焦了一大片菜苗。大概出去要赔他们菜钱了——结城苦笑着想，赔就赔吧。不管赔的是钱是梦想还是四年的时间，败也不能败得很难看。他暗下决心，绝不能让大家看到自己丢盔卸甲的样子。
救生舱在沙地上滚了好几个滚，终于停了下来。结城艰难地按下了减压开关，也不知等了多久，等到舱内外气压平衡才敢打开舱门。他穿着沉重的宇航服爬出舱外，不出意料，场地边上围满了人。自己弃船逃生的消息应当早就通过雷达传到地球了吧。他强自镇定自己，摘下头盔，高高地扬起头，准备迎接所有人的责备。
但是没有人责备他。常老师第一个冲上来，扶着他站起身。两个工作人员过来帮他脱下了太空服，常老师什么也没说，只是向场边指了指，示意他站到那边去。结城一瘸一拐地向场边走去，意外发现那里还站了一个女孩子。短发、白皮肤、细长的眼睛……没错，正是那个叫楚月的女生。
女孩冲他点头笑了笑。他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直到想起自己应该打招呼。他慌慌张张地点了点头。接下来，两人沉默地站在场边，谁也没说话。
结城想和她聊两句，但找不到话题。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那片沙地上，此时运输卡车已经开了过来，机械臂把他的返回舱抬到车上，拉走了。他望向那辆卡车离开的方向，惊讶地发现卡车原来没开多远，返回舱就卸在不远处的训练场里，那里居然还停了……另外一架返回舱！望向身边的女孩，他瞬间明白了，低声问：“楚月，你的飞船也出问题了？”
楚月猛地盯向他。他这才发现失言了，她不认识自己，不该直接叫她名字的。他脸有点发热，刚想解释，她点了点头，“嘘”了一声：“他们在看我们呢。”
结城望向场地另一边，果真，几个人一直盯着他们。他立正站好，满腹疑团。难道遇上小行星带了？可是那个坐标完全不可能啊。难道真是考验……现实没给他更多时间思考，此时另一架返回舱又呼啸着落地了。
眼前的状况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这一次开舱门时间特别漫长，用了快一个小时，最后把宇航员扶出来的时候，结城认出那是他们班年龄最小的师弟。他满脸是泪，几乎站不起来，是常老师把他半拖半扶过来的。紧接着是第四架，第五架……第五架几乎是紧跟着第四架落下来，运输车还没来得及把第四架运走，差点撞在一起。结城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这时太阳快落山了，天空暗了下来，他发现了天空的异样。
在他们的正上方，有好几排若隐若现的白点。光线亮的时候看不出来，这会天色暗了，那些白点在天幕上显得越来越明亮。那白点和小型宇宙飞船降落时的样子很像。大概是考试的其他学员吧……结城有点纳闷，他们编好了队为什么不落下来呢？这时另两架返回舱里的人员也被扶了过来，是两个男孩，一个面如死灰，一个脸色苍白。五个人默默地站成一排，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
此时，结城看到，场地的另一边，常老师走向周校长。他一脸严肃，结城从没见过他那么严肃的样子。他冲着校长敬了个礼。
周校长点点头，常老师对着耳机说了句什么，接下来，列队中的五个白点依次变大，开始降落。结城盯着那些白点，伤感地想，其他的人都凯旋而归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