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开始失去
网友说这个秋天有些悲伤,因为很多耳熟能详的名人相继离世。
活着的人暂未体会死的感觉,面对死亡会惧怕,面对别人的死亡,会产生短暂的悲伤情绪,还好这种情绪擅长自然而然的消失。所以无论是名嘴李咏,还是江湖之神金庸,他们的离开带来的震撼感,会在很短的时间里抽离,甚至不会带来任何影响。
前不久我参加了人生中不作为亲属的第一个追悼会,被追念的人是我好友的父亲,55岁,和我的父亲一样大。
那是一场极其匆忙的追悼会,不到20分钟便走完了所有的仪式,这其中仅有不足两分钟的时间,是工作人员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念完叔叔的生平,那听起来像是一套模板,被念的很快,但好像又确实如此,有些字眼还没听清,就不需征求任何人的同意被略过。
还没有从家属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到场朋友们吸鼻涕的声中出来,我又陪着好友来到殡仪馆的办事大厅里,大厅里的LED屏幕,不停地滚动上午进行追悼会的名单,姓名,时间,是否结束,鲜艳的红色不停的滚着,这是一种秩序感的体现,是对家属的提醒,但更像是一种催促,催促一个人一生中的最后一件事。
这场合既安静又吵闹,既悲伤又觉得多余,我忘记鞠了几个躬,只记得当我停止鞠躬后别人还在继续,仿佛忘我的鞠躬,死去的人就可以感受的到。我忘记握着她的手时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她脑袋上、鼻头上起了很多痘痘,又红又大,像是这个季节的石榴,白里透红,走进我的眼睛。我忘记导航带我去的路,只记得那天眼光刺眼,她的亲人都在外面晒太阳,说笑的说笑,抽烟的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好像烟可以取暖,她在冰冷的守灵堂里头也不抬,手插在兜里,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邋遢,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真实。打扫卫生的阿姨不停的来清理玻璃,用拖把,拖完地拖玻璃,没个头的拖,那个阿姨带着一个玫红色的头巾,白色的口罩,一边望着外面一边淘洗着拖把,却没有戴手套,手冻得红青红青的。我也站在灵堂里,仔细地反复地看了那个骨灰盒,很别致,唯一一扇窗户,透着微弱的太阳光,光影下摇曳着不知名的树枝。隔壁灵堂传来新的哭声,一阵一阵的,一会哭一会聊天,哭一会聊一会。
这是一场酝酿了许久的离别,我目睹了整个过程,听闻过其中的细节,我们聊过相关的话题,也设想了以后的她的生活。但只有当死亡真正发生了,失去的感觉才会被正式的体验。看啊,我的朋友,她一言不发,她与平时恍如两人,她的裤腿一个高一个低,她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先穿上了羽绒服、毛衣,和那一身孝服,她以往精致的脸庞上,冒出了这么多正在默默哭泣的痘痘,她以女儿的身份,一个人,孤独地,走在最前面……
我们是90后,我们是独生子女,我们是以为可以无忧无虑无所顾忌生活的人,然而突然有一天,“癌症”这位不讨喜的朋友,带着无数的噩耗走进我们的生活,在某一个固定的时间,以让我们措手不及的方式,龇着牙告知我们一个又一个不好的消息,推我们进到一间黑屋子,再让我们通过自己的努力,重见天日从容生活。
我们失去过好朋友,出于某种原因没有办法再与她分享故事,难过和郁闷教唆我们关起门来,不回应父母的关心,也失去过恋人,艰难的从失恋的情绪中走出来,却在父母的询问下绝口不提,当我们失去这些的时候,我们还有父母,当我们失去任何事物的时候,我们还有父母在身边。
但是,当我们开始失去父母时,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我想,那是真正孤独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