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散文

我的童年

2023-09-20  本文已影响0人  陈芳妮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一转眼五十多年过去了。我离开故乡也已四十多年,但是童年的一切却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在脑海里清晰起来,那真是一段让人魂牵梦绕的记忆。

故乡坐落在苏北平原上,明清时期是盐场,汇集了全国各地的盐商在此经商,并因此带动了当时的经济繁盛一时。听说鼎盛时期光寺院就有180多座,商铺,银楼拥挤地汇集在这座小镇上。

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小镇虽败落已久,但整齐的石板街道,鳞次栉比的古建筑,以及每隔不远矗立的一座座石桥依稀可以看到曾经的繁华。我在这个有着700多年历史的古镇--小海镇度过了我的童年。

夏日的清晨,母亲坐在窗前梳她的两条及腰长辫子,头发油乌乌的。一个玻璃圆镜放在梳妆台上,母亲略侧着身子,斜歪着头,桃木梳子一上一下熟练地梳着,等头发梳光滑了,两只手麻利地辫起了麻花辫,辫到离发尾两三公分的地方,拿一根五彩丝线的皮筋扎好再开始梳另一边的头发。

这是1975年7月12号,堂屋的广播里一个男中音字正腔圆地播报着:“下面播报新华社人民日报新闻,陕西省临潼县秦始皇陵东侧发现一处规模巨大的秦代陶俑坑......”

“这个值得一看,是吧?等对外展出我们去看看吧?”母亲听到这里对不远处抹桌子的父亲说。

“好,消息刚出来,要等一段时间呢。”父亲答道。

梳好辫子,母亲甩了甩头,站起身。她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拽拽衣边,将梳子跟圆镜放在了靠窗的位置。

母亲穿着一件淡蓝色白底小碎花的连衣裙,白色的尖领一左一右搭在锁骨的位置,脚穿一双白色细网塑料半高跟凉鞋,看上去清爽利落。她看了看在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听他们说话的我跟姐姐:“昨天不是说早晨要去老街吃鱼汤面吗?再不起你爸上班要来不及了,快起来吧。”

“欧~”我跟姐姐欢呼着跳起来。

老街的鱼汤面是小镇的特色小吃,远近闻名。有人跑老远来品尝,鱼汤能鲜掉眉毛。每天那个面馆人满为患,只卖早市,去迟了就吃不到了。

父亲负责给我穿衣洗漱,母亲给姐姐捯饬。我是比较简单的,红边粉色小花的背心,红色小短裤,粉色塑料凉鞋。我的短发,洗完脸拿梳子就着盆里的水梳利落就行。姐姐爱臭美她时间稍长些,花边褶皱的白色连衣裙,腰里扎一根腰带,蓝色的透明小凉鞋。洗漱完坐在小凳上,由母亲给她扎小辫。一边一个羊角小辫,扎上粉色的蝴蝶结,圆圆的小脑门下一双灵活俏皮的小眼睛很是可爱。一阵忙碌后全家就出发了。

老街离我家十来分钟的距离,离的老远就看见面馆前面拥挤的人群。面馆就开在露天农贸市场的东南角,石桥边上就是。熟人随处可见,父母亲笑着跟他们寒暄着,牵着我跟姐姐走到了面馆前。门口有几张方形的木桌子前坐满了正在吃面的人,还有些人找不到位子或站着或蹲着,有的干脆坐在石桥边的石墩上吃了起来。

母亲带着我跟姐姐守在坐在桌前吃面的人旁等座位,父亲挤进人群去买票。不一会儿母亲就带着我们坐在桌前等父亲了,醉螃蟹钳跟糖醋嫩姜片是标配,白色的小碟一人一份,木质的筷子搭在盘子边上。

父亲一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过来了,放下后又去端另外两碗。蒜花飘在白白的鱼汤里,面香混合着鱼汤的鲜香,浓香四溢,我跟姐姐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筷子立刻开动。真是美味啊,家乡独有的味道。

通常吃完面父亲就会直接去镇上的单位上班,我跟姐姐陪着母亲买点菜带回去。

父亲的单位在老街一座大门圆拱形的石头房子里,离面馆不远,往前走一点拐个弯就到。那个房子门口有五六层石头砌的台阶,迎着街,两扇同样圆拱形的窗户也迎街而立。进门右边有两三间房。左边是个大通间,一个长条大桌在中间,两边放着两排长凳。可能是里面的那堵墙一整面都没开窗的缘故,所以光线不太好。听说这儿原来是教堂,后来洋人走了就给当地政府接管了,成了父亲的单位。

父亲单位是隶属港务局下属的运输公司,终年忙碌不停,每天早出晚归,不过在那个年代效益也是非常的好。

父亲单位一群大老爷们,连会计也是男的,退伍军人比较多,似父亲这样抵职的就他一个。这些同事很多是父亲的发小,彼此了解,关系也非常不错。大家在一起整天说说笑笑的,玩笑开得起了飞。

因为经济效益好了,聚餐就是常事。单位里面放不了几张桌子,就放在门口的街道上,乌泱泱的人热热闹闹的。桌上大盆小盆放满了鸡鸭鱼肉,经过的人直咽口水。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是不小的诱惑,尤其是对小孩子。只要我跟姐姐知道非闹着去不可,每次也都能去成,因为景升叔会来喊。

景升叔是父亲的同事,长他五六岁。长得很瘦,眼睛弯弯的,眼角的皱纹象鱼的尾巴,只要一笑就上扬,很生动。他的习惯性动作就是叼着烟说话,眯着眼睛吸一口烟,粗粗的烟柱从鼻腔里喷出来:“我跟你说二小,明天咱俩一班,咱们早干完早歇。就这么定!”说完,坐在长凳上,两只手撑着凳子,弯着身子,小腿交叠着一晃一晃的。

父亲是老二,熟悉他的人都这么喊他。景升叔特别喜欢跟父亲一起做事,一来投脾气,二来父亲做事不惜力。每次调度把父亲安排给别人了他就不高兴,非得调回来才行,时间久了他们就成了铁杆搭档。有什么好事也互相惦记着。

景升叔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长身体的年纪,老婆跟孩子都是农村的,景升叔的父母也跟着他生活,因为妻子常年生病卧床,家里经济压力还是很大的。

母亲常将家里的杂粮跟他家换米,可以多换些杂粮给他们。尽管景升叔每月薪水很高,架不住家里有个常年看病吃药的病人,还有几张等着吃饭的嘴,他家日子总是过的紧巴巴的。可是不幸偏偏降临在这个风雨飘零的家。

1977年一个秋日的下午,我从学前班下学去父亲单位等他一起回家。那天父亲送我上学时讲,下午单位事少,忙完可以早走,让我放学后去找他。

到了父亲单位后我就感觉气氛不对,有种不详的预感,大人们都在低声地议论着什么。

“我爸呢?”我不安地问。

“在医院。”一个叔叔在跟别人说话的同时回了我一句。

我撒开腿就往医院跑,一边跑一边想:“我爸怎么了?出意外了吗?他怎么去医院了?”

我流着泪慌里慌张地跑到医院。医院门口不见父亲,却围满了父亲的同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面前晃动。

“我爸呢?”我带着哭腔问。

“里面......怎么哭了?”

我一头钻进去,父亲站在急救室的门口,一起的还有几个平时跟他比较要好的叔叔。

“爸-”看见父亲没事,我轻声唤道。父亲看见我,走了过来,一把抱起了我。

“我没事,不哭,是景升叔从棉花堆上摔下来了,在抢救。”父亲安抚我道。

七几年的时候,盐城大丰那带是全国的棉花基地,所有的棉花生产出来会送到靠近港口的扎花厂,捆成几百斤一个的棉花包,整整齐齐地码在港口的货堆。成片成片的非常壮观,棉花堆非常高,四五层楼的高度应该只少不多吧。运输的时候将大船泊在港口,用机器的传送带一个一个地传送到船上运走。

一般也用不到人工,有机器来运作。但是有的时候棉花包会在传送带运输的过程中卡住,这时候就需要人工去处理。景升叔就是在拉棉花包的过程中,踩塌了松动的棉花堆从高空摔下来的。

听说人摔下来的时候就昏迷了,镇上的医院又耽搁了些时间,救护车是从县里开过来的,在路上来回的时间就有一个多小时。等送到县城的医院,人已经处于弥留状态了。没有遗言,家里人赶到医院看着他断了气。

跟着去县城的人没有不掉泪的,孩子太可怜,家里的顶梁柱倒了,生活立刻陷入了困境。

单位领导跟同事们立刻捐款,所有人当月的工资都不拿了,送给他们家救急。各自回家拿东西,只要生活能用的着都送去。父亲跟母亲包了一大堆生活用品当晚就送去了,还另外给了钱。

单位领导跟港务局的领导对这件事给予了高度重视,最大的那个孩子刚满十七岁,照顾性质安排进了扎花厂工作,每月工作待遇跟景升叔拿的一样。港务局承诺将几个未成年的孩子抚养到十八岁,景升叔的父母由父亲单位每月发生活费一直到老,另外还赔偿了不少钱。

景升叔就这么走了。

老街有一个大集场,这是当地人的称呼,就是个大戏台。大集场春秋季的时候会有文艺团体来表演节目,因为是室内的,所以也时常放电影。都是收费的,门票不贵,一般人都能消费的起。

我四岁那年春天,大集场来了一个杂技团,里面有个变魔术男演员很有意思。

其中有个表演节目叫“惊悚的切割人”,让一个女演员站在一个箱子里,拿着一个个黑色块状的东西一个一个地插进去,感觉好像插进了那个女孩子的身体里。女孩的脸满不在乎地笑着,似乎也不痛苦。这还不算完,插完之后将整个箱子转了个圈,前后左右都在众目睽睽之下。众人一片惊呼,我跟姐姐更是瞪圆了眼睛,心想:“这个女孩子必死无疑了。”

转了几圈之后,他又将插入的板一块快取下,一个抬手,女孩子自己走了下来,完好无损。全场又是一片惊叹声。

我追着父亲问怎么回事,父亲笑着说:“这是魔术,是假的,不会伤到人,里面有机关会让人产生错觉。”

“哦,原来还有这样厉害的人”,我心里无比佩服。

紧跟着,那人又在台上比划起来。一个鸡蛋变出一串鸡蛋,然后又全不见了。

台下有人提出上台搜,下面的观众跟着起哄。男演员耸耸肩,一副无奈的样子答应了让那个人上台搜。只见台下那个人一个纵身跳上了舞台,上台后在他身上到处扒拉,愣是没找着一个鸡蛋。抓耳挠腮半天在众人的唏嘘声中跳了下来。男演员又继续表演,鸡蛋又一个一个变出来。

“鸡蛋假的!”演了没多会儿,台下又有人喊。

男演员冲着他招手,于是台上又多了个人。他把鸡蛋交给了质疑者,并递给他一顶礼帽,示意他鸡蛋打碎进帽子。

那人傻傻地敲碎了鸡蛋,礼帽里的鸡蛋液淌了出来。男演员一抬手扣在了那个男青年头上,鸡蛋液淌的到处都是,他无比狼狈逃了下来。台下“轰”地一声,都笑了起来。

男演员又神灵活现地变出了很多鸡蛋。那天看的所有人意犹未尽,个个称奇。

看他这么牛吧,后来被我们镇上香玲子姑姑的女儿给俘虏了,还结了婚。刚结婚的时候没房子,租了我家右边的两间厢房暂居。那次跟母亲去外婆家回去,发现这个神人居然住在家里,那种兴奋无法用言语表达。

姐姐拉着我一个劲地问:“意外吧?开心吧?刚开始我高兴的都睡不着觉。”除了一个劲地点头,我还能做什么呢?

1979年,《小花》在镇上播放,同期播放的还有《尤三姐之死》跟《梁山伯与祝英台》。

因为是几部电影轮流放,连续播半个月,我跟父亲是场场不落。母亲是返城知青,当时已经带姐姐去南京工作了,节假日才会带着姐姐回来小镇,只我跟父亲在小镇生活。也不用做晚饭了,一下学我就去父亲单位等他。他下班后我俩就买两块实心的烧饼,熟食摊上买块猪头肉。猪头肉切片夹在烧饼里,那叫一个香。买上带去电影院一边看一边吃,惬意无比。

小镇的熟食种类很多,每天换着花样造,就冲这我也不愿去南京。有时在影院看睡着了,父亲会背着我往回走,半路有时醒了,就跟父亲聊着天回去。

对我而言,电影的情节并不重要,看电影的感觉跟美食的享受才是第一,出去玩总是比待在家睡觉要吸引我。

老家的粮站有两只大狗,听说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就是用来看护粮仓的。

也许它们感觉自己肩负着神圣使命,又是吃皇粮的,就不太拿老百姓放在眼里。只要陌生人经过就窜出来吓人,小镇人都知道粮站的狗厉害。

我跟母亲去买米的时候远远见过这两个家伙,也许是看母亲长的比较亲善,居然一声没吭,也是奇怪。两根*铁链子套在它们脖子上,很温顺的样子。

“妈,它们咬人吗?”我戒备地问。

“不怕,它们现在不会伤人,晚上关门的时候会放开在院子里看仓库。这两只狗都煽过了,不然会更凶。”粮站的管理员笑着说。

“还有人来偷米啊?”母亲问

“把你赫格哩,经常有人来偷,有狗还要有人看着哩。”管理员一边称米一边说着。

终于有一次,其中一只狗咬了我。

一天父亲单位发了油票,母亲第二天带着我去打油。一只狗居然没有拴链子,远远地趴在地上。

等快出门的时候,我学着狗叫了一声,“喔!”话音刚落,那只没拴的狗就朝着我飞奔过来了,照着我的小腿肚就是一口。

母亲一边拉扯狗一边高声呼唤粮站管理员,闻声

管理员跑了过来,喝退了它。母亲吓得脸色发白,我也惊得一脸懵,不过没伤着,衣服穿的厚。

自那以后很久我跟母亲没再去粮站,采买任务交给了父亲。直到有一天父亲回来说那两只狗被人用药毒死了。

当年的小海镇街头,提起“吖响”几乎没有不知道的。她是被人冠称为吖响的,本人并不叫这个名字。她的姐姐姓单,我想 她应该也是姓单的。“吖响”在苏北方言里的意思就是个不着调,二百五的意思。这个名称怎么来的不知道,但是只要吖响出现的地方总会招来一阵嬉笑跟逗乐的声音。

吖响的短发像杂乱无章的稻草,任何时候都是灰蒙蒙的。衣服也是不分季节,总是又脏又破。有时都深秋了她还穿着单衣单裤。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穿着紫红底黄碎花的旧褂子和黑色的裤子样子。褂子跟裤子已经脏的发亮,裤子膝盖破了个大洞,两边的裤腿也不一样长,参差不齐的挂在细细的腿上,腰上用草绳扎着。黑色的布鞋踩倒了跟,吸踏着。脚底厚厚的泥已经干了,走的急了会掉下一块。

吖响的年纪大约在十八九岁到二十五岁之间,得过小儿麻痹症,走路的时候脖子一扭一扭的,两个肩膀也随着脖子的扭动摇晃着,两只手象鸡爪一样耷拉着。有人喊她时她会笑着应答,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一笑眼睛一翻,惹得街头的人一片哄笑。

有时跟父亲上街会碰见吖响,我会跟父亲说:“爸爸,吖响!吖响!”

父亲会立刻严肃制止,“不要这样,她是个可怜的丫头。”

“别人都这样喊她,”我争辩道。

“那是人家,我们不能那样做,知道了?她很可怜,小时候得了病,父亲抛弃了她们母女三人,母亲本想带着她自杀,没想到上吊的时候她挣脱了,母亲却死了。有个姐姐看不住她,现在她到处流浪.....”父亲轻声告诉了吖响的身世。

从那以后我再见到她有什么好吃的会给她一点。时间久了她看见我会笑着跑过来。

“吃糖吗?吖响?”我递一颗糖给她。

母亲有时会制止,“别把虱子过回来!”

“不要紧,你去,给她个包子。”父亲这样对我说。

吖响在小镇四处游荡,人们也见怪不怪,有时会喊她几声戏谑一番,却不会伤害她。她饿的时候会站在烧饼摊前盯着烧饼看,卖烧饼的会给她一个,她拿着一边吃一边走。

镇上的人似乎有个默契,只要吖响盯着吃的都会给她点,她就这样在街头到处逛也饿不着。到了寒冷的季节,吖响身上会多出御寒的衣服,谁给她的也不知道。

一个深秋的夜晚,我跟父亲在回家的路上看见吖响靠在路边的草堆里睡觉。

“爸爸,是吖响。”我说。

“你怎么睡在这儿?饿吗?”父亲问她。

她舔舔嘴唇,想吃东西的样子。

“跟我走,给你买吃的。”父亲说。

吖响乖乖地爬了起来,跟着我们到了熟食摊。父亲卷了个大肉饼拿给她,“我送你家去,这种天气你会冻死在外面。”

我跟父亲把吖响送去了她姐姐家里。她的姐姐各种感谢,说经常有镇上的人送她回家,可没几天又跑出去了。

“现在天冷了,要看好,别往外跑了。”父亲说。

我去南京上学的时候吖响还在街头日夜闲逛,又过了几年父亲来南京时说,她的姐姐一家移居上海把她带走了。

从此,小海街头再无吖响的踪影。

每年初秋的季节,就会有个糖挑子出现在街头。篾筐里放着做好的麦芽糖,做成*圆饼的样子。薄薄的一大张,一层一层地码在筐里。糖饼之间撒了厚厚的熟面粉不会互相粘连。筐口放一个竹编的簸箕,大小正好卡住筐口。会放两三块糖在簸箕里,白纱布盖着。有人买的时候,用一块带点刀刃方形铁块压住糖,一个小铁锤轻轻一敲,买多少敲多少。也不吆喝,小铁锤在秤盘背面“噹!噹!噹”发出敲击的声响,那独特的声音响起人们就知道是卖麦芽糖的来了。

卖糖的是个六十来岁的老人,瘦瘦黑黑的,有时会戴顶黄色的圆顶宽沿草帽,就是农村常见的那种下地干活遮阳用的帽子。灰白麻布的褂子,黑色宽脚裤,一双解放鞋。一根竹扁担一头一尾压在两个竹筐上。闲着的时候他就抽着烟坐在扁担中间跟周边的小商贩闲聊,通常这样的空闲并不多,每次看见他的时候周围都围满了买糖换糖的孩子。

两个牙膏锡可以换一块糖,就是家里用完的牙膏壳。金属也可以换,什么铜丝啦,铁块啦,废旧破损的铁锅等等他都收。有时他也会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噹!噹!噹!噹!噹!噹!”

有一次他经过我家门前,老远就听见他那独特的敲击声了,我飞奔回家,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可以换糖的废品。于是挤光了茶缸里的牙膏,顺带连母亲买的备用的牙膏也全挤了个干净。换了两块糖吃完一抹嘴就忘了。

第二天清晨,父亲满世界找牙膏,边找边埋怨母亲不准备备用的。

“怎么没备用?我买了三四根放在大斗柜抽屉里,都没了。”母亲分辨道。

要说聪明还是父亲,只见他一转身看向装睡的我:“肯定是她换糖吃了。”

“嗯,象,眼珠直动早醒了。”母亲看着我补充道。

“真是个败家子,我怎么有你这个东西的?”父亲抄起洗碗的小扫帚就过来了。

追的我满床跑也没能逃过一顿揍,唉,为什么总是挨揍呢?

父亲单位往北大约一百米有个澡堂,每年十月中旬的样子会对外放汤。开汤的时候会在门口售票处挂一个小木牌,上面竖着写“今日开汤”,旁边也竖着写“16:30-21:00”.

澡堂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我小时候听舅爷爷跟父母亲闲聊的时候说起过,他的童年父亲就带他去那个澡堂泡澡了。当时老人都快九十岁了,也有泡澡的习惯。

澡堂外面看着不大,青砖砌的围墙约莫一人多高,一个铁栅栏门敞开着。大门迎面三四米远处总是堆着成堆的煤,锅炉就是那个位置。进门左拐不远一个小门,门旁一个收费的小窗口,昏黄的灯光,里面通常坐着两三个人在闲聊。小门门口挂着一个厚厚的棉布帘,拉开门帘进去会有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往里走几步还有一个布帘,穿过这个布帘视野就开阔起来了。再往里是一扇对开门,通常是半开着或者开个小缝,里面还有一个大大的厚门帘。到了里面就比较敞亮了,黄色灯光下的房间暖暖的,沿着墙边一圈都是可以躺下睡觉的炕,中间隔着一个一个的小柜子,柜子里可以放换洗的衣服,柜面象个小桌子,躺着的时候膀子可以搭在上面,也可以放一些吃食。大家或坐或躺,闲散着聊些家常。

里面有人提着摆满各种吃食的篮子走来走去,吃的东西很丰富。有的篮子里是卖水果的,什么紫色红心的细长条萝卜,绿色红心萝卜,苹果,梨子。还有的卖茶食,茶食就比较多了,有发面的糖油饼,很大的一块,松松软软的。有麻花,萝卜丝烧饼,肉包,豆沙包,米团等等。

米团是小镇的特色小吃,糯米做的,豆沙放点荤油蒸熟,蒸熟的米团一个个圆圆白白的,特别诱人。

这样可供人休息的房间有两大间,每间大约四五十平,里外两间连着的。里间再往里就是一个四方形的大浴池了,浴池周边是一米多宽的走道。大家穿着木屐“嗒嗒嗒嗒”地走来走去,身上,脸上挂着水珠,脸色红润润的。

泡一个澡,搓个背,洗完按摩一下,这是每个小镇男人常态的生活内容之一。洗完澡也不立即离开,歪在炕上认识的不认识的,天南地北的说笑,一天的疲惫也就没有了。洗完澡回家饱饱地睡一觉,开始第二天新的生活,入秋后的日子就这么周而复始着。很多小镇的人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了一生。

镇上的老人都很长寿,也许跟他们的泡澡习惯分不开吧。

澡堂还在接纳着新一代的小镇人,现在澡堂也对女性开放了,管理者们对场地进行了扩充。我去过几次,跟当年已完全不是一个感觉。

童年在不断成长中远去了,那个稚气顽皮的孩子模样沉淀在了心灵的深处。童年呵,梦里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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