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的遗泪(《王者之心》影评)
My face in thine eyes,
Thine in mine appears;
And true plain hearts do in the faces rest.
Where can we find two better hemispheres?
Without sharp North, without declining West?
Whatever dies was not mixed equally.
If our two loves be one,
Or thou and I love so alike that,
None can slacken,
None can die.
我的容颜跃入你的双眼,
你的容颜在我眼中浮现;
两颗真挚相悦的心在面容中依偎。
哪里能找到两个更好的半球,
没有寒彻的北极,没有消逝的西边?
那易逝的,终无公平的安排。
如果我们爱而为一,
你与我的爱又如此紧密,
无以消散,
无以寂灭。
人们总是说,爱情可以消弭仇恨;
可他们常常忘记,命运总是技高一筹。
复仇的种子在他儿时目及遍地尸野的瞬间已然种下,狮子般高贵的心灵始终没有弃绝勇气、忠诚与生死殊途的考验。
他在战斗中死过,幸而遇见敌国公主Isolde的爱和救赎得以重生。想到化敌为友的可能,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安排更能令人宽慰?
可无论Tristan如何骁勇善谋,命运对他的第一个捉弄已悄然告成:与Isolde钦定婚约的Morholt战死,于他似乎是初出茅庐的首胜,却昭示了更为凄惨的悲剧的开端。
Isolde与其说是公主,倒更像父王的棋子,和政治的牺牲。
如果说选择只适用于能够将选择做出的人,Isolde始终面对的是道义与情感、忠诚与背叛、真爱与逃离之间的别无选择。
王室有女初长成,对独立与自由生活的向往却终究难逃家国大局和父(夫)系强权的摆布。
明明是出于政治野心布下的圈套,天真的她不料Tristan毅然爽约,以为借此可以与心上人永久重逢并喜结良缘,却等来了无以弥补的道德错位与心理撕伤。
他,作为各郡首长,可以将两个女人名正言顺地“分享”;(他),作为立功首勋,却只能看着Isolde作为和平的纽带,无奈接受命运第二次无情的捉弄:“分享”她的他于Tristan有救命之恩;Tristan和她仅剩的时光,所成全的只剩情感荒漠后久逢甘霖般的倾泻释放。
命运的大局终于将二人双双做成了无形之手中任意摆布的棋子,一举一动似乎早已超越理性所及,罔顾蜚短流长。每当Tristan与Isolde在林中幽会,眉目间那忧郁的渴望,那积蓄的苦闷、懊恼,与持续戒律导致的两性压抑终于在本属于二人的世界里、在唇齿与他者的相依间得到了无量的充盈。
爱的潮涌,从此如万物生息,无以阻滞。


白日,无法理解夜的悠长。
人心向背,此刻最见情义的分野。
二人世界翻涌的小宇宙湮没了一切家国伦理的顾虑,在最该警惕的时刻却为早已匍匐的阴谋所困而几乎令一切尽毁。
二人败露后,Tristan深知爱之错如同原罪般已无可挽回。面对家园因一人之过而将完结的良知谴责,一如许多英雄故事的结尾那样,命运终于以对他的第三次捉弄结束了这盘早该双方死棋的悲局。
肉身寂灭,是凡俗终曲,往后的藕断丝连终归是物是人非,且当撩拨心弦的宽慰和对人间俗世微薄的希冀。当时间之河的流转带领每一个人进入命运的界域,我们终究要直面这个世界施加在我们身上的种种戒律、规范,与自然本能情感之间无尽的冲撞和纷扰;而当记忆绵延的波澜在命运的敕令截断之前,那最为耀眼的火光,是一个英雄最后的遗言:


才子佳人的绝配,恩怨与情仇的联结延展,是瓦格纳剧作人物设置中不变的一大特色。二者似乎总是相伴相随,却又若即若离,始终难敌人心的叵测和命运的吊诡。
人,带着愧疚感降临世间,无往不渴求肉体的解放和灵魂的救赎;艺术的视角则给每个人打开另一扇可能之门,使孤寂的个体得以参破伦理困局中的狭隘处境,从而对生存的现实拥有出离而清醒的认知。
诚然,Tristan和Isolde终究逃不过生死的大限,也终究逃不过各自的社会处境。可如果爱情是有限生命中另一种别样的宿命,它的魔咒则诉说着存在深处的痛与意念。除了竞技、无尽的战争和英勇之躯,还有什么更能诠释那王者之心高贵的爱与忠贞;还有什么比真实于爱与勇气的殊荣更为罕有的价值?
我不知道,也许还有其他史诗题材作品比《王者之心》更能演绎伦理与道义、情愫与责任之间欲说还休、心血欲滴的苦楚与无奈。但与其他史诗类型的电影叙事不同,这部电影给我留下了一种难以消散的忧伤缠绵,它的情节平缓舒畅,也许和时代背景有关,即便遇到战斗场景也没有《魔戒》般骇人心魄,几乎可以用波澜不惊来形容,其叙事理路贯穿着严肃的哀婉和哀婉的严肃;在苏格兰式悠扬的曲风中,向人们娓娓道来一段缠绵细腻的情话,而这份温存情话的内涵却注定要令每一个有所经历和体会的心灵震颤、回思。
尼采在提到悲剧的价值曾认为,英雄角色在悲剧中无可避免的死向世人传递着生的不朽与流芳。
每一个平凡的生死背后,或许都有一部壮丽凄美的狂想曲和重奏,交织着生命深处,不灭的奥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