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那个瘸子

村里那个瘸子

2018年5月7日 星期一 天气阴

文/芩夏

瘸赖是个瘸子。

村子里大人小孩都叫他瘸赖，以至于后来都忘了他真实的名字。

他常年穿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破旧军装，黝黑的脸，拐杖由于用得久了，也散发着和脸庞一样黝黑锃亮的光。唯独牙齿耀眼的白，笑起来衬得脸庞更黑了。

村里人都不知道瘸赖从哪里来，他好像是突然有一天就来到了村里，在村头盖了个茅草屋做了落脚处，慢慢地大家都习惯了他的存在。

一些调皮的小孩常欺负他，往他屋子里扔石头，或者当着他的面儿模仿他走路的样子。瘸赖常常无视那些捣蛋鬼们，头微微低着，看不到他脸上的真实情绪。

不过，瘸赖虽瘸，走起路来却飞快，两只拐杖溜溜得。他心情好的时候，就和小孩子们比赛跑步，没几个小孩追得上他。

瘸赖不出去上班，也不用下地干活，因此空闲时间很多。他又爱和孩子们玩耍，或者说孩子们喜欢缠着他，久而久之，他的家成了村里小孩子最喜欢去的地方。

村里有好心人见瘸赖人还不错，就做媒给瘸赖说了一房媳妇儿。

瘸赖媳妇是个傻女，收拾干净的时候看着还挺清秀，但安静不过三秒，傻女就扯乱了头发奔到猪圈里和猪猪一起过起了家家。

瘸赖待媳妇很有耐心，常拉着傻女的手在村子里逛，或者带傻女去集市上买漂亮的衣服，把傻女打扮得花枝招展。

瘸赖还收养了一个弃婴，是个女孩儿。

村里人都不知道女婴怎么来的，如同不知道瘸赖当初怎么来的一样。

有了媳妇和孩子的瘸赖，开朗了很多，腰板也挺直了。他常常帮村子里的孤寡老人打扫卫生，帮要去干活的小夫妻们看孩子，去集市的时候帮左邻右舍买肉买菜。

瘸赖还把茅草屋换成了大瓦房，门口院内收拾得可干净。

过年的时候，瘸赖一改往年的沉寂，贴起了对联，放起了鞭炮，院子里飘出肉香。

路过瘸赖家的邻居，见瘸赖媳妇抱着小婴儿晃呀晃呀的，竟也有了做母亲的模样。

瘸赖的闺女叫小秋，是个非常秀气的女孩子。

小秋聪明又懂事，她常常牵着傻妈妈的手，告诉她哪些东西不能吃，然后把傻妈妈嘴角的口水轻轻擦去，不厌其烦。

村里人都说瘸赖命好，小秋是瘸赖家的福气;又说小秋命苦，如果生在一个正常人家该有多好。

瘸赖腿脚虽不好，却也租了几亩田地，种起了花生玉米大豆。

瘸赖媳妇寸步不离跟着瘸赖身后，瘸赖挖坑，她就往里面丢种子，却常常扔到坑外。小秋在一边看得咯咯直笑。

小秋长大了，该上学了。瘸赖给小秋买了新书包新文具新衣服。

进校门的时候，瘸赖让小秋自己走进去。他怕自己的样子会让小秋丢脸。

小秋不依，拉着瘸赖的手昂着头走进了班级。

那天，村里很多人看到瘸赖是哭着从学校回来的。

瘸赖问小秋，爸爸妈妈给你丢脸不？同学们笑话你不？

小秋一边帮傻妈妈擦嘴角的口水，一边对瘸赖说，我比他们都聪明勤快，我字写得好，算数算得快，老师同学们都喜欢我。

瘸赖不禁又老泪纵横。

瘸赖干活更卖力了，全村就数瘸赖家地里最干净，一根杂草也没有，庄稼绿油油地可讨喜。

瘸赖闲下来的时候，就带着媳妇去挖野菜。

有的野菜晒干了可以药用，瘸赖去集市给小秋买吃食的时候，顺便就把野菜带去卖了。

小秋读书也很争气，回回都考班里第一。

放假的时候，小秋就拉着傻妈妈的手，跟瘸赖一起下地干活。

瘸赖舍不得小秋干农活，他说小秋的手又细又长，是教书先生的手，以后是有大出息的。

小秋就在一旁给瘸赖讲学校里的事情。

村里人时常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感叹瘸赖身体残缺，命却不错。

小秋读三年级那年夏天，快到放暑假的时候。

瘸赖盘算着给小秋买双新凉鞋，拉着媳妇要去集市。

突然，门口冲进来很多人。

一个妇女哭着跑进来，大声喊着，我的女儿呢，你们把我苦命的女儿藏到哪里去了？

村子里人都懵了，抄起家伙冲到瘸赖家来，看到警察也来了，又老老实实放下手里的铁锹。

瘸赖一直流眼泪，在警察的盘问中，断断续续总算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来小秋是几年前，瘸赖从一个人贩子手里买过来的。

那天，小秋还没放学就被带走了。

从那以后，小秋再也没出现过在村子里。

瘸赖从镇上派出所回来后，便一言不发。每天默默地去地里干活，仿佛一夜之间，便到了垂暮之年。

瘸赖媳妇天天在村子里喊着小秋，衣衫褴褛。

有一天下雨，瘸赖媳妇又出去找小秋，失足滑到了河里。村里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漂了起来。

瘸赖在安葬完媳妇后，也从村子里消失了。

有人说，他想不开，去陪媳妇了，也有人说，他想念小秋，去寻找小秋去了。

慢慢地，瘸赖彻底从村民的生活里消失，连茶余饭后的话题里，也不再有他。

只有村子拐角处那座废弃的大瓦房，证明曾经有这么个人，存在过。

后记:根据真实事情改编，小秋曾经是我小学同学，是个非常可爱的姑娘，大家都很喜欢她。不管小秋在哪里，祝安好。也不知道小秋，是否还记得她的那一对养父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