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狂夫杜少陵
杜甫,字子美,号少陵野老,唐代里程碑式诗人,其诗上薄风骚,下该沈宋,言夺苏李,气吞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丽,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人之所独专。在诗歌领域取得了集大成就,号称集大成,被后人誉为诗圣。
唐朝狂夫杜少陵名中带圣,端端正正,在大多数人看来,拥有诗圣称号的杜甫,绝对是一位像孔子一样具有浓重社会责任感的严肃诗人。现实好像也确实是这样,提到杜甫,人们想到的,是“生常免租税,名不隶征伐。抚迹犹酸辛,平人固骚屑”的《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是“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的《上岳阳楼》。杜甫的人格是其诗歌的灵魂,他在自己困顿异常,举步维艰之时,不计个人荣辱,心念天下寒士与家国天下。后来苏轼评价杜甫,说他:“一饭未尝忘君”。这一观点得到后来众多杜诗研究者的认同。杜甫,确实担得起一个“圣”字。
唐朝狂夫杜少陵但伟大作家都有其多面性,杜甫也不例外。对杜甫有些认识的人都知道,杜甫自号少陵野老。少陵野老,听起来就非常不正规,颇有疏狂之气。继而探究,不得了,发现了诗圣背后鲜为人知的性格特点。在此愿借具体作品,说说诗圣杜甫的狂人本相。
唐朝狂夫杜少陵杜甫年轻时写过一首歌行,现在看来脍炙人口,名气极大,通行天下,题目叫《饮中八仙歌》。
《饮中八仙歌》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麹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
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世贤。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
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辨惊四筵。
饮中八仙,既饮酒的八位神仙,唐代道教盛行,称仙,显然是带着极大地褒义色彩,表示对所称之人的高度认可。但是杜甫称赞的这几位“仙”,行为举止却有些奇怪。
此诗以贺知章开头,说贺知章喝醉了酒,马都骑不稳,行走起来像坐船一样,忽然眼花,掉落井中,也不爬上来,就在其中卧醉酣眠。儒家素来讲究稳重,认为人应该容止有度,像这种“眼花落井水底眠”的浪荡行为,在儒家看来,是非常丢人的经历。可是杜甫竟然把这种儒门糗事拿出来形容他高度认可的贺知章,说明在杜甫看来,这种行为并非是一种令人难堪的不愉经历,反倒是像一种魏晋风流的复现。一句下来,令人感到的不是狼狈,而是一种洒脱率然的气韵。由此看来,杜甫内心是比较推崇此类行为的。
第二人汝阳王李琎,以一王爵之尊,竟然逢车流涎,甚至还想“移封酒泉”,一派享乐倾向,让人感到有些没出息,明显与儒家以天下为己任的观点相悖。杜甫竟将此类行为入诗歌颂,由此可见,杜甫大概率对此类逐物意移的行为不贬斥。
话休烦絮,集中看看剩下几人的神态,左丞相李适之“饮如长鲸吸百川”没有节制,违背持满戒溢的训诫。崔宗之“举觞白眼望青天”显得狂妄不和谐。苏晋“醉中往往爱逃禅”,因小失大,不务正业。李白“天子呼来不上船”目无尊长。张旭“脱帽露顶王公前”不讲礼数。按这些行为来看,这群人简直是一群狂徒。杜甫借其狂态称赞其人,说明杜甫认可它们的狂行,有一颗狂徒之心。
当然,不可否认,《饮中八仙歌》明显带有娱乐色彩,颇有玩笑之作的意思,不能代表杜甫真的认同这些观点。但杜甫把这些狂夫行为作为诗歌素材,最起码说明在杜甫心中,此类行为即便不雅,最多也只算是笑谑之料,绝不是是有辱人格的言行污点。这是杜甫后来变为狂夫的基石。
唐朝狂夫杜少陵在杜甫的自我评价中,我们更能看到杜甫的狂人本质。困守长安时期,杜甫写过一首诗,现在是文学上研究杜甫名篇,名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杜甫在其中写道:“甫昔少年日,早充观国宾。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赋料扬雄敌,诗看子建亲。李邕求识面,王翰愿卜邻。”口气十分狂放,洋溢着极度的自信,杨雄、曹植这样的前辈巨擘,张口便借以自誉,实在是非常之狂。
再往后,杜甫写下了著名的《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其中,杜甫说“窃比稷与契”。契是商朝始祖,尧时为司徒,稷是周朝始祖,教民播种五谷,所谓“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这二人具为传说时代的著名贤臣,甚至身上还带有传说色彩,杜甫写此诗时已年过不惑,经历过生活的磨砺,早已不是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的年轻书客,但是面对这些传说贤臣,却依旧毫无敬畏,动辄加以自比,狂人本质显露无疑。
在其另一首名篇《壮游》中,杜甫写道“往昔十四五,出游翰墨场。斯文崔魏徒,以我似班扬。 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九龄书大字,有作成一囊。 性豪业嗜酒,嫉恶怀刚肠。脱略小时辈,结交皆老苍。 饮酣视八极,俗物都茫茫”。口气看起来非常牛,最后更是把八极之辈视为俗物,口气十分嚣张。在《莫相疑行》杜甫回忆说:“忆献三赋蓬莱宫,自怪一日声烜赫。集贤学士如堵墙,观我落笔中书堂”。联系杜甫生平,可能确有此事,但是敢这么写,写的如此自信,没点狂夫之胆是写不出来的。其他例如《戏为六绝句》“窃攀屈宋宜方驾”,《宗武生日》“诗是吾家事”等。类似的例子在杜诗之中多不胜数,陈列满眼,屡见不鲜。其间虽多有差异,却都从不同程度显露出杜甫的狂夫本相。
唐朝狂夫杜少陵后来杜甫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写诗了首诗进行自我赞扬,对自己的评价十分中肯。
《狂夫》
杜甫
万里桥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沧浪。
风含翠篠娟娟净,雨裛红蕖冉冉香。
厚禄故人书断绝,恒饥稚子色凄凉。
欲填沟壑唯疏放,自笑狂夫老更狂。
音书断绝,面色凄凉,几填沟壑,那又怎样,在下少陵野老,不仅不悲伤,反而还想笑,当年便是狂夫,如今老而更狂!我就这么狂!杜甫实在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唐朝狂夫杜少陵文学史上介绍杜甫,开篇有这么一段话:杜甫既是这个阶段(盛唐)的最后一位诗人,又是开启下一阶段(中唐)的最早的一位诗人。对于前半句,我们通过对杜甫狂诗的了解,可以对这句话有更加深刻的理解。
盛唐诗歌,或者说盛唐的各类文学样式,无不充斥着各种各样骄狂之气。这种狂态,是王翰《凉州词》中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也是其《古娥眉怨》中的“人生百年夜将半,对酒长歌莫长叹。情知白日不可思,一死一生何足算。”是高适《塞下曲》中的:“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画图麒麟阁,入朝明光宫。大笑向文士,一经何足穷。”也是其《别董大》中的“莫愁天下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是李白《将进酒》中的“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也是其《别金陵儿童》中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篷篙人”。杜甫在某些诗篇中显露出来的张狂与嚣张,与这些盛唐名家出奇一致。杜甫诗歌一定程度上属于盛唐,与其狂句大言密不可分。
杜甫去世之后,声名日高,渐攀诗巅。其忠君爱国之句,得庙堂之力,播于四野,其格律精妍之艺,得江西诗派之助,扬名海内。独狂夫之名。因后世理学风炽,渐为乖时,以致深掩重阴之下,使世人不得诗圣真正性情,十分惋惜,可为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