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周】入眼（下）
03.
路人丙和路人乙有个共同点，那就是俩人都很平凡。
只不过路人丙的平凡是完完全全的平凡，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影的那种。
平凡的路人丙在家乡G市找了家店面，卖点虾饺叉烧包干蒸虾饺之类的东西，供G市人饮早茶。
这条街附近的街坊退休老人是他家店的常客，喝完早茶就拎着公文包上班去的人也不下少数。
路人丙同样也卖云吞，早些年去川渝地区上学的时候他就特别爱吃那个。现在自己开了店，每天天刚亮就开始动工。
真要说起来，确实辛苦，但也总算靠这方小小的店面站稳了脚跟，维持目前的经济绰绰有余。
G市最近淅淅沥沥的下了几场雨，到底是一层秋雨一层凉，哪怕这座城市的秋天跟夏季基本没什么两样。
人都想吃点热的才觉得暖和踏实，路人丙因此多卖了好几斤云吞。
这雨持续了好多天都还没个消停，窗外雨声时断时续，像是某种咀嚼的形式。
路人丙盯了会儿被雨点染过的街道，就着雨声开始收拾起白天的残羹冷炙。
不多时进来两个差不多高的青年，稍矮的那个走在前面，还贴心的为后面的人拉住了门。
前面那位穿着卫衣，衣袖松松垮垮拢到手肘，二十来岁的样子。
路人丙抬头一看，跟在后面那个只简简单单穿了件白短袖，胸口挂着副墨镜，正低头认真地理伞的褶皱。
他垂着眼，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连带着收伞的动作也像是放在电影里一般好看。
睫毛挺长，带着点儿水汽，像是墨染的一般。
“老板？”先进来的那位唤了一声路人丁，“两碗云吞，麻烦了。”
“好嘞。”路人丙应了一声，往厨房忙去了。
“小周，这次线下赛哥帅不帅。”等待上菜的间隙，路人丙听见店里仅有的两位客人中的某一位打开了话匣子。
另一个人没答话，路人丙一边舀汤一边想，大概他只是点了点头。
“喻文州推荐的这家餐馆好像真挺不错的。”路人丙端着碗出来，看见穿卫衣的那位一边打量店内陈设一边挑眉，“下次来G市可以再来。”
穿白短袖的那位大概是在放空，手搭在膝盖上，没回话。
路人丙把碗放在桌上，说了句“慢用”，就溜到柜台后面发呆去了。
路人丙的眼神穿过一排排桌椅，穿过各自捧着一碗云吞的两人，穿过厚重的玻璃门，像个无神野鬼似的在空旷的大街上晃。外面还在下雨，风吹得街道两边的行道树摇摇晃晃，水珠从树叶上滑落下来，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
.......等等。
刚刚这俩好像提到了“喻文州”来着？
那不是蓝雨队长吗.......
路人丙不关注电竞圈，但他家小表弟沉迷荣耀无可自拔，战队海报贴得满屋子都是，连带着他这个表哥也跟着耳濡目染知道了不少荣耀相关的八卦。
G市本地关注荣耀的人不见得有多少，但很少有人不知道本地的蓝雨战队。
仅有的两位客人挑了张靠里的桌子坐，不紧不慢地吃着，时不时说上几句话。
“我说小周，你得多吃点——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别去想你们经理那一套控制体重什么的了啊。”
被称作“小周”的白短袖青年舀起一个云吞吹了口气：“嗯。”
“黄少天这次莫不是昨天和张佳乐打了场jjc吧，今天那波围攻打得，我都要怀疑他得罪什么人了——这次还是好不容易在他自家的地盘，堂堂剑圣还能不能行了。”
对面的人被逗笑了，拿勺子搅弄着碗里的云吞，手撑着脑袋笑了出来。
眼下这两位明显和喻文州很是熟稔，该不会也是电竞选手吧？
路人丙面上不动声色，斗大的问号却塞满了他的脑袋。
好像最近是有个什么表演赛在G市进行来着.......
他悄悄摸出手机，关掉闪光灯，又调成静音模式，趁两人不注意偷拍了一张。
尔后做贼心虚般地把手机放进抽屉里，继续留心着他们的动静。
“你说，咱俩这样不打招呼就跑出来，回去会不会被他们揍一顿啊？”
“前辈在，不敢。”
路人丙暗自腹诽，这位白短袖小哥的话真是少得可以。
“今天晚上有事儿没？来我房间pk？”穿卫衣那位往嘴里送了个云吞，含混不清地说。
对面人点点头，也往自己嘴里送了个，随后放下筷子，路人丙猜测他是皱了皱眉——
“前辈。”
“好好吃饭。”
......
路人丙心下“嚯哟”一声，心想这后辈真是要把天聊死的节奏。
这么一想又下意识地去看卫衣小哥的反应，却见他叼着筷子笑得整个人都在颤抖，简直活像摸了电门。大概是终于笑够了，他把筷子放下，气息不稳地说：“好好好先吃饭先吃饭，哈哈哈哈哈哈小周你真是太可爱了。”
他又好像觉得凭借着单薄语言完全无法描述这位后辈的可爱，卫衣小哥腾出手摸摸后辈的头，又捏了捏他看起来手感很好的脸，笑眯眯地开口：“我家小周怎么就那么可爱呢。”
路人丙内心疯狂刷过成千上万条“yooooooooooooooo”。
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没想到两位看起来如此正经的两位居然这般gay里gay气。
路人丙找东西状，实力诠释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装做自己没有看到刚刚的一幕。
坐得直直的后辈窘迫得好像要把自己烧起来似的，压着嗓子逼出来两个字。
“叶修......”
像是无奈又像是忸怩，语气倒是意料之中的软。
“哟，小同志这是害羞啦？”被唤作叶修的人懒洋洋地放嘲讽，哪怕这嘲讽听起来更像是调侃，或者坏心眼的逗弄。
路人丙一听这个名字倒是想起来，“叶修”可不就是自家小表弟整天挂在嘴边的“荣耀教科书”嘛。他也瞄了几眼这人的比赛场面，从对场上情况的判断和应对，以及面对很多细节处的反应，看得出来确实是个高手。
那这位“小周”......应该就是周泽楷了吧？
路人丙心下了然，继续进行着自己的伪装者事业——伪装成一个并没有在看八卦的正经店主。
“我其实挺喜欢南方的。”叶修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路人丙想起来叶修好像是B市人，在十五岁那年离家出走来打荣耀的。
“小时候好像跟着长辈来过一次，忘了是哪个省了。当时也小嘛，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就觉得这儿的东西还挺好吃。”叶修挑出一个笑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碗里剩下的汤，“后来来了H市，认识了几个朋友，后来又遇到了你。”
他说到高兴的时候眼睛仿佛都在发亮，“我就越来越喜欢南方，越来越喜欢H市。”
也越来越喜欢你。
最后一句他没说出来，觉得有点矫情。叶修摸了摸鼻子，笑了，“你说，这算不算因为一个人而爱上一座城？”
路人丙噎了一下，心说大兄弟你莫不是偶像剧看得有点多。
周泽楷却跟着笑，半晌才开口。
“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1］
“还是我们小周有文化。”叶修乐不可支，“那我每次回H市，你有没有觉得S市空了？”
直男路人丙又噎了一下，腹诽说您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呵。
路人丙眼睛就没从俩人身上离开过，他看见周泽楷点了点头，尔后有些不好意思般地往桌子上一趴，不动了。
叶修此刻笑得跟跨年烟花一样的灿烂。他推了推装死的周泽楷，“好啦小周，该回去了。”
路人丙走过去收拾俩人的碗筷。他看见周泽楷像只纯良无害的小动物一样，缓缓抬起头，只露出眼睛，慢慢地对叶修眨了眨眼。
路人丙把碗筷端走，不用回头看都知道叶修此刻的笑意一定快要满到溢出来。
路人丙只觉自己的心变成了一块果冻，现在它在柔软的颤抖着。
它还在说，你该试着谈恋爱了。
04.
路人丁觉得自己最近运气好到有点爆棚，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转的那些锦鲤桃子海豚还有杨○越之类的终于起了作用。
先是买车摇号一发入魂，再是成功以一个还算划算的价格租到离她工作的写字楼不远的公寓，路人丁觉得自己简直要开心到飞升。
男朋友昨天又买回来一条金毛，她向来对这种傻得有点可爱的东西毫无招架之力，于是愉快地把“饭后遛狗”这一计划提上了日程。
夜里的S市跟白天的不太一样，一切事物都昭然若揭。白天整座城市都匆匆忙忙，到了夜晚天朗气清，抬头是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两个S市，总算还有一个夜里的属于路人丁。
路人丁本来打算绕着这条街遛一圈就回去的，结果在一个拐弯儿的地方被男朋友拉住了。
男朋友扯着她的袖子指指前面，示意她别出声。
路人丁顺着他手的方向一看，有些眼熟的两个身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慢慢走着，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几句对话，但听不真切。
路人丁和她男朋友对视一眼，决定跟上去。
小金毛异常懂事地没发出一点声音，抬起爪子在主人后面慢慢走着。
男朋友和路人丁咬耳朵：“我怎么越看这俩人越眼熟啊？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路人丁生怕前面这俩人听到声音回头，“我也这么觉得。”
“该不会是明星之类的吧？”
“不.......右边那个，就是那个高点儿的，好像是轮回的队长来着？”
轮回的队长.......?路人丁眯着眼睛在脑海中搜索这个人，随后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肯定了她男朋友的想法。
轮回是S市本地的战队，听说这几年还蝉联了什么冠军来着。他们队长的脸长得那叫一个好看，路人丁在南京路看到他的人形立牌都要忍不住驻足停留一会儿。
“那左边那个不会也是职业选手吧？”路人丁明显感觉到自己男朋友开始有些诡异的兴奋，“我看着觉得不像轮回的人啊，或许是其他战队过来来找周泽楷的吧。”
路人丁才不管那么多，她掏出手机拍了一张两人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时间才把手机收回去。“现在还早，再走会儿。”
她感觉自己活像个变态的跟踪狂——虽然在这之前她从来没跟踪过什么人。
路人丁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能理解那些私生饭，这种窥探秘密的刺激感，简直令人上瘾和疯狂。
走在前面的人突然放低了速度，路人丁连忙停步，把电影里面跟踪的场景学了个有模有样。
可惜现在没有什么遮挡物在她附近，不然她可以现场演一出低配版疑犯追踪。
“下周有什么安排没有？”说这话的人是周泽楷旁边那位，“来H市转转呗？”
周泽楷好半天没答话，看起来好像是把自己最近的行程艰难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有个广告拍摄......”他肩膀一塌，语气中的委屈仿佛化成了实质，隔着一段距离的路人乙都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他的失落。
“啧，你们轮回可还真是把你当摇钱树了啊。”他明明手上没拿烟，可路人丁愣是通过这语气脑补出了他夹烟的样子。
有.......有点苏是怎么回事？
路人丁默默捂脸，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对不起身边的男朋友。
“不过也没事儿，反正也不急。下周不能见着，我们还有下下周嘛；下下周不能见，我们还有下下下周嘛。”他话锋一转，“再说了，还有夏休期嘛——总不可能你夏休期这么多天都要拍广告吧。”
“嗯。”路人丁把视线转到周泽楷身上，虽然她这个视角也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和一点点英俊的侧脸，“等有空了.......去找前辈。”
“这可是你说的啊，小周。”
“那我就在H市恭候枪王大大的到来喽~”
走着走着，路人丁发现都要走到地铁站来了。她拉了拉正在逗狗的男朋友，“走吧，回去了。”
狗不能进地铁站。路人丁有点遗憾，但总不可能把狗拴在树上然后再去跟踪吧。
路人丁的男朋友大概是见到轮回队长兴奋得有点过头，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活像黄少天附身：“诶，周队旁边那个，应该就是叶神了吧。”
“叶神？兴欣战队的那个叶神？”
“对啊，没想到他俩的关系这么好。”
“我还以为，他们还真就像网上说的那样，水火不容不共戴天呢。”
路人丁一边跟男朋友打趣，一边回头看了一眼。
下一秒，她就感觉自己心里飘过一万句脏话。
他们好像亲亲亲亲上了？？？
亲上了！！！！！
叶修和周泽楷亲上了啊！！！！
靠啊他俩居然是这种关系！！
两人的身高差在此刻终于可以忽略不计，叶修一只手圈着周泽楷，胸膛紧紧的压住对方，不容一丝空气通过。
路人丁只恨此刻他们的距离离得太远，不然她应该能看清周泽楷微微颤动的睫毛，和两人紧闭的双眼。
她下意识地想推男朋友一把，却在搭上他肩的那一刻找回了自己的理智。面对男朋友疑惑的眼神，路人丁摇摇头，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如果忽略掉她那一脸诡异的笑容和明亮得实在有些渗人的眼睛，他可能的确会相信路人丁只是不小心拍了一下他。
小金毛蹲在地上等两位主人继续走。这个时候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路灯下昏黄的剪影洒在地面，把金毛的影子映得圆滚滚的。
如果此刻有人在看地面，一定还能顺着那个圆滚滚的影子看到两道交叠的身影，正拥抱在一起亲吻。只不过这个吻单纯得紧，仅仅是唇挨着唇，贴在一起罢了。
等到他俩终于舍得分开，较高的那一个把自己的头埋在另一个人的肩窝，不动了。地铁站的节能灯散发出白色的灯光，衬得他俩的周身仿佛都镀上了一层光。
路人丁拉着男朋友往前走，“好啦该回家啦，明天还要上班呢。”然而她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快点回去睡觉啦。”
拉着男朋友头也不回地赶路的路人丁觉得，自己的好运气可能在这一天到达了顶峰。
杨○越果然还是很有用滴，路人丁终于解放自己的天性，露出今天弧度最大的一个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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