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余光中先生

《听听，这一片的沉寂》

——忆起余光中的《听听，那冷雨》

惊醒，从混混沌沌的碎片梦里，一睁眼碎片们就跌入深渊不可寻觅了，翻了几个饼，没法再睡，索性爬起来开了电脑。

这些天总睡不好，失魂落魄的总是，还是心里有事。

才是冬至呢，昨晚刚刚吃的饺子余味尚在，酒也没有完全醒，之后，还有小寒，还有大寒，还有立春，还有雨水，然后，然后才是惊蛰，先生。

此地冬意渐浓，凌冽寒意，现在还没有下一场像样的雪，虽然小雪大雪都已经过了，想来南方雨势不小吧，先生，自从您离开以后，雨势应该不小。

仿佛之间，时间的鼓槌从哪里敲响了，咚咚闷闷的，破寒而至，震响此刻的耳膜了，先生，我是不是因它而醒。

惊蛰一过，春寒加剧。先是料料峭峭，继而雨季开始，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天潮潮地湿湿，即连在梦里，也似乎有把伞撑着。

——先生，这是您在“听听，那冷雨”里的开头，快三十年以前，我一头扎进您的雨里，一生无法自拔，中国字您用活了，尤其是叠字，雨丝一样嵌进一个少年的情怀，从此。

中国散文可以是一首有韵律的歌，我于是信了；可以是一部黑白的默片，把整个华夏文化都藏进一把雨伞里；可以吸到气息，从腥臊的街道，从乡野的泥土，从黄河到黄海；游子和母亲，从海峡隔海到母体的大陆；从血管到灵魂，从古到今，我信了，先生。

听听，那冷雨。看看，那冷雨。嗅嗅闻闻，那冷雨，舔舔吧，那冷雨。

——听听看看嗅嗅闻闻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舔舔呢，先生，顺伞端滑落的，怎会那般悱恻，值得去舔舔，先生，那是秦汉唐宋的诗韵吗，还是更古的诗经，楚辞的铿锵，甲骨的刻痕。还是千年浮尘挽不回的王朝更替百姓流离。

这的确吓住我了，少年不识愁，这么厚重的，怎么轻易消受，消受看来已经没有可能了，先生，只好一生为其消瘦，憔憔悴悴苦不堪言。

但您打开了一扇窗，中华文化小小的一个犄角，为一个傻傻的少年，自从读了《听听，那冷雨》，我自此痴迷沉沦，无法自拔。

美得惊心动魄，荡气回肠都被您的文字激活了，韵化成中华的乳汁，供我贪婪的吸吮。生命也在这雨里被您断了意，少年中年老年，恋爱也到了极致，更不用说时代，怀旧与新潮，历史和人生仿佛是被您摇来摇去的镜头，我晕过去又晕过来，脑袋很大，被阴沉沉的天际，您的天际罩住，脱身不得，先生。

此生或曾或可或还有幸，有一次岛内之旅，听听那冷雨，淋湿所有关于您的记忆，先生，把眼泪藏在冷冷的惊蛰雨水里，痛痛快快啜泣一次，或者，不会有眼泪吧，我只会伸出舌头，舔一舔顺伞而下的雨滴。

最后，就是冷了，凌晨的蜗居里此刻冷寂，窗外，更是冬日的寒风嗖嗖，嗖嗖搜搜，搜寻不到一颗心安放的所在，不久，人们就起床忙碌起来了，尘尘嚣嚣将重翻滚滚浊浪，裹挟奔流而去，我的手指冰冷，心情也降了温，冷啊，北方很冷，南国也不会是暖的吧。

赤县神州，此刻，哪里是温暖的呢，哪里的遗忘不至于使人这般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