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未能等到气温回升
01
前几天飘飘洒洒的大雪，乐坏了孩子。这几天雪不再下了，可冰天雪地，苦了出行的大人。
赶早出门，在寒风中缩着脑袋，终于苦苦等来了公交车。好不容易挤上去，车里的人多得像捆靶柴一样，动弹不得不说，公交还慢得似蜗牛一样。下了公交，小心翼翼地走在结冰的马路上，赶到单位差点迟到。
我边打扫办公室卫生，边跟同事说着蜗牛似的公交，路上摔倒的行人、电动车、摩托车。
这时，手机响了，一看是表妹打过来的，心想这妹子肯定是有事，不然一般会在微信里跟我聊的。马上接通，耳边传来的是一阵嚎啕大哭的声音，我一下蒙了，心想是不是两口子吵架了，急忙问：“妹妹，别哭别哭，怎么了?”
“姐姐...我妈妈...病故了...”她断断续续地边嚎啕边说着。
“什么?！你说什么?！”我恨不得把手机塞进耳朵里，一个劲地问到。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电话里只有表妹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在几天前，下午临下班之前，好久没有电话联系的阿姨给我打来电话，高兴地跟我闲聊着，身体情绪都很好。
放下电话，心突然很疼很堵很乱，希望是平日里就有些咋咋呼呼的表妹搞错了，于是我给妹夫去了个电话，妹夫告诉我是病危，这时我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点。妹夫说他们马上开车赶到县里，我说跟他们一起过去，于是在办公室等他们。
等得我心乱如麻，忍不住还是给阿姨的手机打了个电话，但是是姨父接的，听上去姨父的声音还比较平静：不是病危，是已经病故了。前后就几分钟时间，120赶过来，心跳，血压都没有了。
坐上妹夫的车，我把情况告诉了他们，妹夫不相信，妹妹又嚎啕大哭起来：我可怜的妈妈......
积雪未化，路面结冰，车子打滑，妹夫只得慢慢小心地开着。那平时只需30分钟的路程，此刻是那么的遥远，真是心急如焚。
02
好不容易到了姨父家，放眼过去一排四层楼的私宅，共有近1000平米，下面两层全部出租给了一家制衣厂使用。
我们匆匆来到四楼，姨父看到我们，眼圈立马就红了，老泪纵横道：“她早上起来还是好好的，吃过早饭，就坐在那儿看电视。后来起身准备倒水喝，刚拿起开水瓶，突然身子一歪，我刚好在她身后，一下扶住了她，把她放到床上，马上打120。这期间我还给她做了心脏复苏，几分钟后，120赶来了，心跳没了，血压没了，一句话没有留下就这样走了。”
走完六十六载人生历程的阿姨静静地躺在木板床上，虽说脸上全是紫乌，嘴唇紧紧抿着，但整个仪容看上去还是比较安详的。
站在冷嗖嗖的客厅里，老公问了一句：“之前冬天你们不是都烧了火炉吗？”
“是哦，阿姨说她看了天气预报，过两天气温就会回升，扛一下就过去了。”姨父小声地说着。
长得人高马大的表弟木讷地站在一旁，好久没有见过他，除了感觉他又发福长胖了些，没有看出他有太大悲伤，没有任何言语。
他那出世就是姨妈姨父一手带大的大女儿，一直趴在奶奶身边抽泣着。这时表妹又失控了，失声痛哭，沉浸在悲痛之中......
只见表弟走到姐姐身边，把姐姐拉到了一旁，小声地对姐姐嘀咕着：妈妈走得时候屋里就爸爸一个在，我怀疑是不是他们吵架了，爸爸把妈妈......
“亏你想得出来，你干脆就直说是爸爸把妈妈谋害了。”表妹气愤地说到，没有理他，走开了。
老公跟妹夫说：“阿姨走得这么突然，什么准备都没有，我们还是赶紧来商量安排一下后事吧。”
老公首先交代表弟，让他马上通知舅舅们，叔叔们。只见表弟抓抓头，极不情愿地说：“就只告诉大舅舅，其他舅舅的电话我都不知道。“
“不知道，你可以问大舅舅啊？”
”叔叔家里一个都不通知，我妈妈生前就跟他们不来往了，恨死了他们。“
“那也要通知的，毕竟还要回到祖坟山上去啊！”
”不去，绝对不去，我妈妈交代过！”
“妈妈生前也许跟叔叔他们之间有过矛盾，正好这次是个化解的机会，以后爸爸百年之后也要上祖坟山的。”
”先不管那么多！反正不通知，不去祖坟山！“他依旧固执着地说。
03
老公只得摇头，没有时间跟表弟说太多。妹夫跟着我们一起出去，分头办事。当务之急我们先买来了香纸蜡烛寿衣等等这些马上要用的东西。
时间一晃就到了12点多了，妹夫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看了一下手机，小声告诉我们，是他女儿打过来的，我示意了他一下。他接通了电话，电话里传来正在上高三的外甥女甜甜的略显焦急的声音：“爸爸，我放学回家了，妈妈不在家，我怎么打妈妈电话妈妈都没有接。”
“哦，小满，估计是妈妈没有听到。 是这样的，外婆病危，我跟妈妈都赶过来了，你自己在外面买点吃的哈！”
放下电话，妹夫沉默了，女儿过两天就要一模考试，而且这次一模的成绩关系到女儿的自主招生，所以妹夫决定暂时还是瞒着，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情。
办完零零碎碎的事情，已经两点多钟了，我们在外面匆匆吃了几口饭，立马回来，在一起商量下一步的事情。
我们一边商量，妹夫一边记在小本上，以便安排。联系道士看日子，请人扎青，布置灵堂，安排乐队、喇叭，租孝衣、桌子板凳、麻将机，安排晚上守夜的人等等事情，直至小到瓜子花生饼干方便面纯净水香烟毛巾等等需要买的东西.......
看到姨父，我顺便问了一句他吃了没有，他回答吃不下。我说不行，都三四点了，你不吃不行，你有高血压、糖尿病，难过也一定得吃，让表弟去他家端碗饭菜过来。
一会儿，表弟端着一碗白米饭过来，递到我面前，嘟噜了一句：没有菜了，我伸手接过饭碗，明显感觉到白米饭是冰冰凉凉的，马上把碗推回去：这怎么能吃！快去炒个蛋炒饭来......
04
屋外的冰雪虽然在慢慢融化，可是天气依旧寒冷，中午的气温仍然在零下1度。考虑晚上温度更低，坐夜的人会冷，老公让表弟去买些木炭来御寒。
他杵在那里一直没有动脚，后来走过来对姨父说：“爸爸，你陪我去，我找不到地方。”
我一下愣住了，看着在这个小县城出生，在小县城长大、读书、娶妻生子，从未没有动过脚一路生活过来的40岁的表弟，觉得是那么不可思议。
“找不到，你可以问得到啊，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我补了一句。
“在铁路那边一排店铺有卖炭的，你去那里找一下。”老公告诉他。
表弟依旧站在门口不动，并且不耐烦地对着房间里的姨父叫到：“爸爸，你跟我一起去，不然别人会宰我的！”
70出头的老姨父泪眼婆娑，无奈地看着这个人高马大，一身混肉的儿子，颤抖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
”哪个会宰你哦，这么个大冷的天就是涨点价也是正常的！这么冷的天，干嘛非要逼着老人家出门。”老公不满道。
我立马起身站了起来，干脆地说了一句：“我去买木炭！”
妹夫一把拉住了我：“姐姐，你不能去，这里我们还有许多事情急着商量呢！”
妹夫只好给他的一个朋友去了电话，让他帮忙买木炭。
我坐了下，理了理五味杂陈的心情，接着商量事情。
阿姨走得太突然，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遗像自然是没有的。我们几个人都在忙事情，想事情，招呼事情，只有表弟站在那儿不需要忙事情，也不需要想事情。
我让姨父找来一张阿姨的照片，让表弟去照相馆洗照片，还好这次他没有说找不到照相馆。
只见他转过身，来到表妹跟前，并将一只大手摊开在表妹面前，眼睛看着表妹。表妹什么都没有说，从包里拿出来一张100元的钞票，那只大手依旧伸着，没有半点缩回去的意思，于是表妹又拿出来一张100元的钞票，表弟那只大手才慢慢退回去。
两张红色的百元钞票展开在表弟肥大的掌心，刺得我眼睛生疼。
表弟一转身，表妹又失声痛哭，泣不成声地哭诉着：“妈妈，你是怎么舍得走啊，你是如何放的下你那长不大的儿子，你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走得这么干脆利落。你跟爸爸一辈子省吃俭用，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节省的程度不但在单位，甚至在县城大家都是知道的，创造了这么多家业，把我们养大不说，还一直供养着弟弟的三个孩子。前不久，弟弟两个上小学的孩子30元空调费都是你付的，可是今天，你走了，弟弟连帮你洗一张遗像的钱都拿不出来。”
我给表妹到了一杯水，默默地递给她，听她哭诉着，我知道她心里是有多疼多难受。
“姐姐，这么多年来，我们家的事情你是最清楚的。弟弟从小不好好读书，初中就在外面闯祸。让父母操碎了心，妈妈的心脏病就是被操劳出来的啊。后来成家了，还是整天沉迷在网吧，没有一点担当。第一个老婆在女儿1岁的时候就离开了，虽说是孙女，其实就是爸妈的女儿，一直都是父母带在身边抚养。父母一直就是弟弟的提款机，每次他都提得那么坦然，提得那么心安理得。”
“妈妈啊，你也是个文化人，道理比谁都懂得多明白得多，一笔漂亮的字没有几个女人能写得出来，可是为什么你总是下不了狠心教育好弟弟呢?一块肉总得煮熟吃哦！从小你就逼着我好好读书，说男孩子不读书长大后还可以挑大粪，女孩子不好好读书以后能干什么？！可现如今弟弟不但没有挑大粪，就只会啃老！”
“妈妈，你是太累了，早该颐养天年的你依旧有操不完的心，办不完的事。现在好了，你终于可以放下一切，好好安息了。”
我搂着伤心欲绝的表妹，帮她擦着眼泪，跟着她流泪，一句话安慰她的话都说不出来。
05
深夜，表妹回到了家里。一路上，她强迫自己调整好情绪，不想让女儿看出异样。推开门 ，女儿正躺在地板上，书试卷仍的满地都是。看见妈妈进门，冲着她大喊大叫起来，知道女儿又是考试综合症犯了。这次表妹没有像往常一样过来搂着女儿哄，却对着女儿大喊大叫起来：”你叫什么叫！我妈死了，我都还没有哭呢！”说完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女儿突然蒙了，走过去搂住了妈妈，母女俩哭成一团。
第二天，外甥女在朋友圈写下了下面的文字：
金庸先生写完《倚天屠龙记》时是1963年。在此后的1976年，金庸的长子查传侠在哥伦比亚大学自缢而亡。知晓儿子客死他乡后，金庸悲痛欲绝，几乎也要跟着自杀。所以在后来的1977年3月，金庸为《倚天屠龙记》的单行本写后记的时候，于最后两节写下这样一段话：“然而，张三丰见到张翠山自刎时的悲痛，谢逊听到张无忌死讯时的伤心，书中写得太也肤浅了，真实人生中不是这样的。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明白。”
您前一天晚上和外公说 您要再活十年 十年后 我和果果都长大了 出嫁了
昨天 上午课间中途 老师找我 说 母亲嘱托她叫我自己吃饭
中午我莫名感觉 是不是您生病了
打了很多个母亲的电话
最后母亲才接
母亲和我说 您是生病 老人家的小毛病
我信了
昨天一天 心里抽抽的
很奇怪
原来心灵感应真的是真的
太突然了
问了很多遍为什么
真的太突然了
很久很久都没有见您
我甚至想不起来
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我们说了什么
昨天白天
您来看过我的吧
不知道开小差的样子
有没有被你抓住
昨天应该认真一点的
不叫您失望
您太过聪明 精细
这一生太多羁绊了
每个人都是矛盾的个体
12年一条 不要烦恼 欢乐多多的短信
您存了六年
您也希望着的吧
可太多执念牵绊住了您
走时是放不下的吧
唯愿您下辈子 要做 可以做一个 潇洒无虑的人
昨天晚上 真相袒露 太突然了
起初
就像身体突然缺失了某一部分
并说不出哪儿痛
是巨大的空旷和虚脱感
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实
如同穿着潜水服在水底世界漫无目的的飘荡。
之后
才渐渐有清澈的痛
不能想
想起来就是钻心
觉得自己沉坠到某种深渊中
眼泪流出来却还浑然不觉
小时候我们相处更多一些
记忆仿佛按了暂停
想不起来
怪过您偏颇
但也始终爱您
还没有用自己的钱给您买一件像样的礼物
小时候分不清楚辈分
叫您奶奶
别人说
以后记不住的您和外公的
您们摸摸我的头 叫我满满
会记住的 会记住的
外婆
你未能等到气温回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