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海孤星 第三节 子弹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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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世纪的国际风云变幻，五十多年的天才间谍传奇，本书讲述的是一个凄风苦雨、刀光剑影、扑朔迷离、险象环生……想起来有点后怕的故事。请欣赏欧阳如一长篇系列间谍小说《天生间谍》第一部《迷海孤星》。

第三节

中国特工李智健在乌克兰的某个临时监狱被执行枪决，临死前他听到了几声狗叫，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大喊一声：“卡兹纳——!”就倒在了一片血泊里。

子弹的速度很慢，它们在飞，李智健在笑。

他听到了两条狗的对话，一条说：“邻居家的黑妞真漂亮，正发情呢。”另一条说：“那是我的马子，不许你动！”是中国话！它们暴露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他所在的地方不是乌克兰而是中国，确切地说是中国的新疆，因为这两条狗说的话里带着蘸了孜然的羊肉串味儿。而在中国，最像苏联或乌克兰的地方只有新疆，因为只有新疆有东欧那样的天空，特别是原属于苏联的那几个“斯坦”，它们和新疆接壤，地形地貌都一样。作为一个外景地，什么都能模仿，建筑、装饰、植物、人，就是不能模仿天空。

李智健只喊了一声：“卡兹纳——！”就被一阵弹雨击倒了，倒下的速度很慢，让他有时间回顾苏联的一座小城卡兹纳。它位于中伏尔加州的古比雪夫城东南100公里的地方，那里住满了形形色色的中国人。在没有互联网和手机的时代，北京今天的报纸那里明天就有卖，北京早上的菜价那里下午就有售，那是一个全面模拟当代中国城乡环境和社会生活的地方，包括人们的社会心态；那是一个巨大的针对中国的间谍培训基地，就和他今天被“枪毙”的地方一样……他都来不及在“卡兹纳”前边加上“中国的”三个字就进入了死亡状态——感觉有无数把尖嘴的小钳子钻进了他身体的各个部位，把他身上那些不该接上的地方给接上了，不该断开的地方给断开了，就像一个淘气鬼在“修理”一台极精密的电子设备。经过一阵“短路”之后，李智健变回了他的过去：华山。

“华山，我们接爸爸去呵？”姐姐京京兴高采烈地对华山说。

时间在1966年的一个夏天，地点在中国江西赣州，画面上出现了两个人：京京，一个二十三岁的大姑娘；华山，一个九岁的小男孩，他们是去赣州市长途汽车站接一个人。

“华山，你能认出爸爸吗？”京京问。

华山点点头，又摇摇头，爸爸对他只是像框里的一张黑白照片。

京京领着华山沿着赣州市文清路由法国梧桐树遮蔽的人行道走着，一路上都有人向他们打招呼：“京京，你去哪里？这是你弟弟呀？蛮赞！”“蛮赞”在赣州话里是“很好”的意思。赣州市不大，所有人都认识京京，她大眼睛、圆脸蛋，梳着一根又粗又长的大辫子，穿着当时最时髦的布拉吉，真是个美人儿！可那时候的人不会直接夸人，特别是那些年轻仔，一见京京就脸红。于是，华山就被当成了被夸的对象——他们在夸华山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京京，让稚气未脱的华山感觉很不舒服。“我去接我家叔叔。”京京说。 

    京京叫华山的爸爸叔叔，因为他们俩是同一个太爷的唐姐弟。赣州人说客家话，又与邻近的广东河源的客家话不同。纯粹的赣州话要在采茶戏里才能听到，有点油腔滑调。可赣州女人说话很好听，京京更是不说先笑，笑声朗朗，更显出了她的明眸皓齿，煞是迷人。华山就想：“我长大要能娶京京做老婆就好了。”京京比华山大十四岁，有了个年龄比她大好多的对象，是个会直接夸女人漂亮的男人，于是就占了先机。

那时候赣州的古城墙保留得还算完整，有东西南北和涌金、建春六个城门，长途汽车站在东门，不大，来往的旅客也不多。那时候没有手机，连私人座机电话也没有，全靠电报、书信。于是邮票、信封、明信片、钢笔字和信件就成为人们的一大收藏。华山的爸爸从东北长春出发就给老家发了电报：父，启程，七日至。电报以字计价，他惜字如金。从长春到北京、从北京到韶关，从韶关到赣州加起来大致要走七天七夜，那时候没有联程票，每个人都拿着一本《列车时刻表》。华山的爸爸把每辆车的时间和车次都计算好了，这姐俩在韶关方向的旅客出站口等就不会错。那时候的火车好像不晚点。所以在领任务时京京对奶奶说：“我咋不认识叔叔？”她十四岁那年见过华山的父母，那年华山才七个月，随父母回老家探亲，就被爷爷奶奶留下了。京京不但长得漂亮，也是华山众多唐表姐妹中最聪明的，可是旅客一出来她就懵了，看哪个都像要接的人。“叔叔，叔叔！”她追着人喊。华山却对一个坐在椅子上看报纸的男人发生了兴趣，走过去怯生生地问：“叔叔，你是……？”只听京京在他身后像发现了非洲河马那样尖叫：“叔——叔——！”

这是华山平生第一次见到父亲，以前见过也记不得，一个不会笑长得也不英俊的瘦高男人。他的左眼皮上有一块小小的疮疤。他说是小时候得了眼病没钱治，听人说点上公鸡血就能好，就留下了这个记号。爸爸抱起华山问：“山山，你是怎么认出爸爸的？”华山说：“不知道。”他当时发现这个大人的腿在报纸底下不停地抖，有点怪。他不知道这是人着急时经常出现的动作，即使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

这时候华子峰——华山的父亲对儿子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这孩子，天生的间谍！”

当天晚上，华老夫子举办家宴为儿子接风，华家的堂屋里摆了一大两小三张桌，来的亲戚们华山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那气氛好像过年。奶奶和姑姑下厨，华山、京京和大姑家的表姐们坐在一起，这一大家子全是女孩，只有他是男孩，又数他小，女孩们就搂着他说：“贾宝玉唦！”她们都很喜欢这个聪明、漂亮的小弟弟。还有一个原因，华老夫子有点重男轻女，他在国内只有华子峰和华山这一枝，他的长子早逝，而第三子大家很少提及，据说在海外。

这时候京京想起了中午接叔叔的事，说：“你们知道赣州最近抓了个台湾间谍吗？”

这一桌子女孩中嘴巴最快是大姑家的四姐，她说：“我知道，那人称‘红领巾’为‘红领带’，就暴露了。”

华山想问：“称红领巾为红领带就是间谍？”没敢，那年他刚加入少先队，带上红领巾，今后可千万不能叫错了。大姑家的五姐长他一岁，也不明白什么叫“红领带”，因为当时的中国很少有人穿西装，除了电影里的坏人，就问：“这是为什么呀？”

四姐说：“暴露了台湾的身份呗。听说那人还称女人为‘小姐’，男人为‘先生’，就引起了我们英勇的公安战士的警惕。”

京京虽然聪明，对“称红领巾为红领带就是间谍？”也不理解，就冲爷爷那桌说：“老牛，你给我们讲讲。”她有意让自己的男朋友表现一下，老牛在银行保卫科工作，也算是公安系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