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

颁奖

        七个月大就送养出去的最小的幺弟，本来应该和我们很少关联，但血脉亲情让我们一直没有失去联系。

        这必须得感谢幺弟的养父。

        幺弟的养父在生养了几个女儿之后，终于有了一个儿子。但还来不及高兴，幺弟养父的儿子夭折了！

          在七十年代甚至今日的农村，没有儿子的家庭就要被人骂成“绝户”，刚烈如幺弟的养父，岂肯为了这传承香火的大事落人话柄？！于是，这位后来我们兄弟一直敬重有加的被唤做“王幺爸”的幺弟的养父，通过四亲六戚神通广大的打听，终于知道我们家里有一个嗷嗷待哺的男孩，也正在打算送养出去。

        彼时的我家，已有五个儿子，父母正在为狼崽一样寻生觅食张牙舞爪的儿子忧心如焚，能让所有儿子都顺利长大成人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事，最好的也是最稳妥的选择，就是把其中一个或者两个儿子当成“多余的”送给其他有能力的人家抚养。

        送儿子不是送猪崽，父母的心肯定是痛不欲生的。

        接洽妥当的双方，终于谈好一个大家共同认可的条件:双方当成亲戚走动，保持联系，原生家庭可以监督，但没有干涉的权利；收养的家庭不用付给补偿之类的费用，但要时时让原生家庭知道儿子全部情况，不能失去联系。

        这在闭塞的乡村，极有可能要冒“白给人养娃”的风险，但幺弟的养父说:“孝顺的终归要孝顺，不孝顺的打死也不会孝顺。让娃知道他的根在哪里，是对大家的尊重。”

        于是，我们兄弟一直联系着。

        今天幺弟终于成长为一位著名的军旅作家，不说名贯天下，但至少天下有名。

        听到幺弟要在省城领取“第三届华语青年作家奖”的消息，在我家养病的父亲说要去。

          被邀请坐在嘉宾席上的父亲，终于看见风华正茂的最小的儿子站在非虚构类小说奖主奖的领奖台上，昏花的老眼居然放出热烈的光芒，布满皱纹的脸上洋溢着喜气，干枯的双手不停地拍打，那份发自内心真切的兴高采烈，好似这奖也是颁发给他的，让他觉得也有自己的丰功伟绩。

        等到幺弟领完奖，颁奖典礼继续其他事项时，父亲渐渐失去耐心，在热烈的会场里慢慢打起鼾声……

        在后来的庆功宴上，四弟问父亲:“你知道今天一共有几个人领了大奖？”

        八旬父亲回答:“我知道那些人做啥子？他们和我又没有啥子关系！”

        在父亲的世界里，他只会、也只能关心和自己有关系的人，哪怕这个自己只抚养了七个月的儿子，才是带给了他无尚荣光的真实。

          后来，父亲看幺弟拿的获奖证书里没有现金，也没有存折，只有一个水晶做的奖杯，父亲疑惑地问:“五万元的奖金呢？五万钱就买这个玻璃做的东西？”父亲越说越认真:“我看见那块大牌子上写了好大一串红色的数字，有四个零的！为啥只给你这个不值钱的东西呢？”

          我们哈哈大笑。

          原来，在父亲眼里，有用的东西是真金白银，名誉算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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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宝玉写作群日更打卡第38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