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中:像辩手一样生活

我从初中的时候开始接触辩论，到现在为止打了二十多年辩论。对我而已辩论不只是一个说话的技巧，它为我提供的是一整套思考问题的方式。以及看待事情的角度。今天在这个有限的时间里，我非常希望能够在最快的点当中，给大家介绍一点点我在辩论当中所获得的，它对我所造成的最大的改变以及最有价值的地方。我知道对各位而言，可能辩论的部分主要表现在语言上，可是，我们不是。对我而言辩论是一个重新认识世界的过程。这在我一开始接触的时候最震撼的是这一点。什么意思？这句话听起来很复杂其实一点都不会。在座各位你们都认识世界，你左顾右盼，你在这里头所认识到的东西都认识，椅子，布景，灯光，皮鞋，讲者，你都认识。可是你真的认识你以为你认识的东西吗？你们先假想一下，假设我是一个外星人，我来到地球，地球上的东西我一样都不认识，我需要你来告诉我，你们认识这个世界可我不认识。请你们告诉我，什么是桌子。第一个木头做的这一点就太奇怪了对不对？我们有看过各种材质的桌子，石头做的，钢铁做的，玻璃做的，塑胶做的。第二个是放置物品的工具。你们现在放置屁股的这个工具一定不叫做桌子吧？它也符合柜子，也符合架子。它符合床铺，对不对？所以，我用比较戏谑的方法回应你们，可是你们完全知道，你们所讲的答案，并不是真正的桌子。在座的各位，我相信你们每一个人长到这么大，我相信你们都知道什么是桌子。可是我们不知道我们不知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知道我们不知道吗？因为当你小的时候问老师，老师，什么是桌子的时候，老师说，哎呀搭配椅子的就是桌子。噢我懂了。你懂个6，你啥都不懂。当你第一次问老师，老师什么是桌子？老师说哎呀摆东西的就是桌子，噢我了解了，你了解了个西瓜。你什么都不了解，可是你那个时候说，噢我懂了。为什么？我们大多数人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都是在一种妥协以及不追究的情况下所达成的结论。这一辈子大概不会有人像我刚才这样，有人真的在追究，你知道什么是桌子吗？然后讲完答案，这个答案合理吗？下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合理吗？谨言之，我在干嘛？辩论。我是你这辈子可能第一次用辩论的态度跟你追究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桌子的人。而你那一刻你发觉，噢我不知道。而在这一刻，你才开始了你第二次认识世界的过程。你知道了你不知道。你才有可能去知道。而且各位，我现在跟大家聊的是最简单的东西，什么是桌子，什么是笔，什么是教室？还没完，我们也都知道，我们人生当中我们接触更多，尤其在辩论当中，在跟人家讨论问题当中，更多更了不起的词句比如说，什么叫公平，我们常常会讲，这件事情对我不公平。我已经对你很公平了，这样对大家公平吗？我们常常讲话，当你在用这些词的时候，请问，什么叫公平？你连什么是桌子都答不出来，你连什么是公平都不知道。然后我们大多数时候用一个我们不是很熟的词就可以侃侃而谈，这件事公平不公平。对打辩论的人而言，这个过程是非常奇妙的。而辩论给我一个好处，它给我一个练习，它给我一个重新认识世界的方式。每一个打辩论的人在思考一个问题的时候，当然我们不会在日常生活当中对别人这样地不礼貌，日常生活当中，我问你什么是桌子，你说是一个木头做的摆东西的工具，我说不错棒棒的。因为日常生活不需要用辩论来面对。可是我脑子会知道，切，因为我们的教养跟礼貌，我们会把它躲起来，可是我们自己会知道，这个答案不对劲，而这个练习和这个素养对我而言帮助非常大。它让我等于是重新回到了幼稚园，重新指认一次，我以为我知道的东西， 而这一次，幼稚园老师没那么好糊弄我。

另外，什么是辩论？辩论是一个不断寻找观点的过程。什么叫寻找观点的过程？我们在打辩论的时候，很多人会说这是一个误会。他们说哇塞你们打辩论的人，你们谈论各种各样的问题，你们谈婚姻，谈爱情，谈养老，谈城市，谈歧视。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你们一定读了很多书。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我们在辩论的时候，或者学辩论的人，他真正最大的武器，不是知识点，是观点。我们怎么可能与那些真正的学者，了不起的教授比肩？我们没有那么自大，也绝对不敢那么狂妄。人家说需要你看书看很多，我说多是多，比你多，可是绝对没有到真正意义上的多。我们绝对不敢说在这个地方有丰厚的学养。可是为什么我们能够对一件事情发表各种看法？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那跟知识点无关，那跟观点有关。什么叫做知识点？是什么？怎么做？为什么？这是知识点。什么叫观点？顾名思义，你看一件事，你从哪一个点去观察它，你看它的角度，这叫观点。 我让大家画一个水瓶，但几乎所有人都只会用一个角度来画水瓶。我们的观点，看事情的角度，非常地直接而统一。而这个直接而统一的程度有的时候超出了我的想象。当你换一个角度去看水平的时候，并没有增加任何的知识点，水瓶还是在这，它的体积密度，什么都没有改变。可是你观察的方法改变了。只有这一点改变。我印象很深的是，台湾有一位我小时候非常喜欢的一名作家叫刘墉，他本身也是一位画家。我看过有一次他谈到他担任绘画比赛评审的故事。他说他那个时候担任一个小学的户外写生比赛的评委。写生什么呢？划龙舟。一堆小孩子在看龙舟比赛，然后最后画在纸上。有没有看过小孩子画划龙舟？一张纸，中间一条水平线，有点水平线高，有的水平线低，不是重点。水平线上画一条船，有的画的好有的画的坏也不是重点。船上画火柴棒的小人，拿着桨。这就是划龙舟。水平线下面就是岸边咯，画很多像黑色的葡萄一样的球，那是什么？后脑勺。很多的观众，有人画的多有人画的少，也不是重点。天上画了云，旁边画了个圆圈像是气球长了毛，那是太阳。四百多篇作品当中，几乎全部都是这样。他一篇一篇作品看，他看到了其中一篇，他看的那一刹那就知道这个小孩一定是冠军。为什么？因为在四百多篇作品里头，只有这个小孩他的龙舟是在画面上，对着你观画者开过来的。所有的龙舟都是跟你的视线呈垂直这样过去的，唯有他是这样过来的，只有他想到了，从那个角度来画水瓶，来画龙舟。他说当他找到了这个角度的时候，他的画的技法配色通通都不重要了知道吗？因为当你有了一个独特的角度之后，你的一切，画的笔法熟练与否，配色匀淡与否，细节精挑细选与否，那都叫风格。角度对了，画的好坏都叫风格。你们想想看，这个小孩所看到的划龙舟，它那个迎着面来的，这有可能是这个小孩亲眼所见吗？不可能对不对？你自己想嘛，龙舟迎面而来，你在写生，请问你在哪里？你在河中央。所以这不是他真正看到的，是他想象我可以从这个角度看到的。相反的，所有其他四百多位作品，这个龙舟这样横着走的这个小孩子，我问你他们画的都是他们看到的吗？其实反而不可能，为什么？因为一定有人坐的高有人坐的低嘛，龙舟你在户外看的时候对不对，一定是有人斜着看有的高的看有的矮的看嘛。可是你明明看到的角度都不一样。画到纸上全部九十度垂直。那些小孩脑中有一个机制，把它明明看到的不同的角度，统合成唯一的视角。而那个最棒的小朋友，却有另一个机制，把它没看到的视角想象出来，而这一来一回，差距就天差地远。那你说，我们为什么要学这个呢？你讲的很有道理。打辩论可以帮助我们用不同的视角来看问题。可是我们又不会去划龙舟我们也不会去画水瓶，有什么用处呢？有用处。我印象很深的是有一次，一个做业务的朋友，他举手，他说老师我想问一下，他现在遇到了一个问题。叫做我的客户不信任我，该怎么办？那你就衣着得体一点咯，讲话有权威感一点咯，笑容甜一点咯。可是来，我自己在学辩论的时候，我们永远在思考一件事，叫做“这是谁的问题？”什么叫做这是谁的问题？不是谁出了问题，而是这个问题可以是谁的问题？你想想看，我的客户不信任我该怎么办？那位朋友第一个想到的是我该怎么办？因为这是我的问题嘛，有没有可能这个问题是属于客户的问题？是一个困扰他的问题呢？比如说我们有没有可能是这样说这件事情。“王先生哪，不好意思，在担任您的业务的过程当中，我发觉您非常地不信任我，我觉得这个问题你要重视一下。因为由于你对我的不信任，以至于我没有办法提供最好的服务。也会让我们在合作关系当中增加很大的成本。所以王先生你真的要想一想办法，你这样对我不信任，应该怎么去解决。”听得懂吗？这是谁的问题并不是固定的。是随着你观察视角的不同，它是可以移动的。所以它可以是我的问题，还可能是王先生这位客户你的问题，还可以是谁的问题？“老板哪，我每次穿着我们公司的制服出门客户都不信任我，这对我的推销或者推广而言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所以我觉得我的客户不信任我，公司该怎么办？”这是谁的问题？公司的问题。这不是我的问题，这不是王先生的问题，公司你要想想，我已经尽我力量了。当然我可以在我这边更加一把劲，可是这累计下来的成本，浪费的时间跟心力，其实也是转嫁在公司身上吧。所以公司要想一想怎么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公司现在面临一个很大的危机，你的手下出去不被信任。这是另一种思路，所以我有没有说过同一件事对我而言最大的两个收获就在于，重新认识世界，以及不断发现看问题的新的角度。也就是说一个问题的解决方法就不会只有一条路，要理解一件事情，认同一件事情和改变一件事情的方法，一旦它的路线变多了，人们被说服被改变跟重新思考的可能性就会加大。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开始所说的。辩论的关键不在于知识点，当然知识点很重要，但是关键不在于知识点，在什么？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