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解红楼(第十六至二十回)
在写完“造衅开端实在宁”之后,曹公对贾府特别是荣府之大观园便集中力量进行正面描写。
第十六回重点介绍大观园的“来龙”——贾元春才选凤藻宫,贾元春是贾府外在依靠,贾元春被封妃子,贾家便披上皇亲国戚之外衣。在男性不得意时在外靠元春荫蔽,在内靠熙凤撑场,阴盛阳衰反常之局注定不会长久。此是后话,此时正是贾府春风得意时,可就在此良辰美景之时,不识时务的秦鲸卿却大煞风景地夭折了!这也看出曹公对秦可卿用情之深,贾府风光时,秦钟(种)却消失了。这种一回中正反相对的安排此是第一次,原来都同是正对或同是反对。偏偏这一回是“贾元春才选凤藻宫,秦鲸卿夭逝黄泉路”。
第十七回正面描写大观园,而曹公不是一般的写景叙情,而是别出心裁来了个“试才题对额”,这个书写难度远远超出一般的素描写法。也只有曹公敢如此下笔,不但依景“题对额”,并且让宝玉在众清客中脱颖而出,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以宝玉之才比众清客之俗,高下毕现。譬如有一段:宝玉道:“这越发过露了,“秦人旧舍”说避乱之意,如何使得?莫若“蓼汀花溆”四字。”《清华的大师们》一书中对刘文典有关《红楼梦》的逸事讲了一番。原文如下,“......我讲红楼梦嘛,凡是别人说过的,我都不讲;凡是我讲的,别人都没有说过!今天给你们讲四个字就够了!”于是他拿起笔,转身在旁边架着的小黑板上,写下“蓼汀花溆”四个大字。 ......而他对于“蓼花汀溆”的解释是:“元春省亲游大观园时,看到一幅题字,笑道:‘花溆’二字便好,何必‘蓼汀’?花溆反切为薛,蓼汀反切为林,可见当时元春已属意宝钗了。......”此时元春第一次回家探亲,按理对黛、钗并无了解,嘱意宝钗只是曹公提前布局,但也可见曹雪芹对每一匾每一联用意极深!
第十八回“林黛玉误剪香囊袋,贾元春归省庆元宵”。本回中点一下林黛玉,因黛玉也很久没露脸了,不能十分冷落,本回中贾蔷从姑苏采买了十二个女戏,又秦之孝也采聘了十个小尼姑,十个小道姑,外有个带发修行的——妙玉。妙玉第一次出现,也略略作了些身世人品介绍。
接下来正面描写元春省亲庆元宵,这是大世面,非亲历者不敢造次!
除排场外,仍以匾联作文章,其中潇湘馆,日后是黛玉之归宿;蘅芜苑乃宝钗之息居处。潇湘者乃水木之处所,从水喻泪水之谓;蘅芜者从草,乃草化之“花”,可惜宝钗不爱花。
题匾之后是看戏:一出《豪宴》伏贾家之败;一出《乞巧》伏元妃之死;一出《仙缘》伏甄宝玉送玉;一出《离魂》伏黛玉死。游园之后竟然去焚香拜佛,并题一匾:苦海慈航,真是一篇热文,如此冷收!
第十八回正面写完宏大场面之后,接下来又细细腻腻写些闺房烦事,这一顿一挫之功读来并无违和感。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主要写了两个情节,一是宝玉到花袭人家,以宝玉此时之盛景伏后几十回之衰败:寒冬噎酸荠,雪夜围破毡。花袭人回家后诳宝玉将两厢分离,让宝玉发痴犯傻,最后袭人规劝宝玉三事,说话须要正经、正经读书、正经做男人。这也是宝钗的观点,可以说以袭人喻宝钗,前面写了袭人,后半回必写黛玉,一些闺言闲事写得情趣,不是许多俗家,孤男寡女,男闻女香必定骨酥肉麻,女见情郎也必半推半就。玉黛两人虽同床共枕,腋下挠痒却也无半点淫邪之感,实在是真心净意!换与宝钗绝无此事。此等情意确非俗家所及。
第二十回还是续叙闺房琐事。除宝黛钗之外,袭人有病却被宝玉奶妈李嬷嬷一阵抢白,那么一个百伶百俐的袭人却也被人看出私心,李麽麽之言也如焦大之骂,观者不可不察。袭人之后又有麝月是替补。此回闲处让贾环正面露了回脸,却是与宝钗丫鬟莺儿赌钱,竟然连一个丫鬟都输不起,着实让人笑话。后半回插个史湘云,也只是来衬黛玉之妒意。还是《蒙戚回后》批得好:
此回文字重作轻抹,得力处是凤姐拉李嬷嬷,借环哥弹压赵姨。
细致处宝钗为李嬷劝宝玉,安慰环哥,断喝莺儿。
至急为难处是宝、颦论心。
无可奈何处是就拿今日天气比。
冷眼最好看处是宝钗、黛玉看凤姐拉李嬷,云“这一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