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岁月是什么样子?是鸟儿飞来了又飞走了吗?是花开了又花谢了吗?还是我长大了你却变老了?
母亲应该是老了,看着身边五六十岁的大妈苍老的面庞,我确定的想着。可我的脑海里始终无法拼凑出母亲老去的容颜。匆匆的相聚,又匆匆的离别,从开始工作起,相聚就变得形式而短暂,短暂到没有机会好好审视她的样子!每想到这里,我的脑海里总会出现母亲孤独老去的身影,养了三四个儿女,却无人在身边,便情不自禁鼻子变得酸楚。
母亲一生坎坷,悲惨的人生持续了半辈子。我的生父,在我不到四岁的时候就身患重病去世了,母亲带着我和不到两岁的妹妹艰难的生活着,她柔弱的肩膀上硬生生的扛着两个老人和两个孩子的世界,生活的艰难使她不得不去寻找可以依靠的肩膀。不久后,母亲结识了一位医生,没有仪式,哪怕是最简单的。我们就这样生活在了一起。医生,多么美好的称谓,母亲本以为找到了坚实的依靠,想象着美好的日子触手可及,却不想成了恶魔的俘虏,美好的愿望一点一点被撕碎。在一个下着漂泊大雨的晚上,母亲和医生扭打在一起,他们的血液膨胀,身体甚至疯狂,男人像饿急了的狮子,挥舞着有力的爪子,母亲像瘦小的羚羊被扑倒,没有反抗的余地,只有绝望的痛苦。这场斗争直到爷爷来了才停止,从此医生便消失了,像一抹辣眼的烟雾,来无声息,去无声息,却留下了刻骨的伤痛。他再也没有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母亲又回到了形单影只的日子。
母亲还不到三十岁,还年轻,真的还很年轻!年轻的生命,总会有些小小的愿望,小小的梦想。她想走出这个曾经那么的爱过,却又附着沉甸甸的恨,不想留念却又依依不舍的地方。时间不曾给做选择的人留下充足的时间,缘份来的太快,那个小小的愿望带着承诺和爱来了。母亲的心飞走了,她带着妹妹去了那可以给她依靠,给她完整生活的地方。
慢慢的,我听到了一些流言:母亲和爷爷打了官司,我和妹妹判给了母亲,可爷爷死活不让母亲带我走。我被留下来了。我知道她是爱着我的,我一直固执的坚信着。她是爱着我的,她总是带着眼泪来看我,又带着眼泪离开。眼泪和着朝露,眼泪和着月光,眼泪和着寒风冰雪、烈日炎炎……。母亲每次来看我都会带着些穿的衣服和吃的糖果。幼小的我靠着衣服和糖果把母亲的爱深深的印在心底。母亲问我想不想跟她走,我不敢回答,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爷爷对我很严厉,他是仇视母亲的,他说母亲把酸水倒进爸爸的药里,害死了爸爸,他要我远离母亲,她是恶毒的女人。我只是个孩子,仇恨离我很远,很遥远,可棍子落在屁股上的痛却很近,真的很近。
自从爷爷决定抚养我,大伯家就决定不再赡养老人了,他们觉着给老人的粮食是养了我,他们吃了天大的亏。爷爷也是铁了心的要抚养我,他是不信任他的大儿子的。那个家,大媳妇说啥,大儿子就说啥,他像极了一只哈巴狗,也是可怜
就这样过着日子,可爷爷生病了,卧床不起。
家里的顶梁柱倒下了,这个家也就倒下了。原本还能上学的我,才上一年级便从学校退学了。整天就陪着婆婆放牛,她半身不遂,腿脚不便,处着拐杖走的很慢。我跟在牛的屁股后面,防止它跑掉。
后来,母亲得知我没学上,原本不平静的心境,开始翻滚起来。“母亲”独有的伟大在那一刻闪着耀眼的光芒。母亲带着娘家人,外婆、外爷、舅舅、姑姑……好多人,来接我去新家了。妈妈问我想读书吗,我说想,她说那你就跟你外婆赶紧走。我内心是害怕的,却渴望着未知的世界。我跟着外婆走了,可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爷爷呼唤我的声音,我害怕极了。
母亲带我走了,带走了爷爷婆婆所有的希望,爷爷在路口烧毁了关于我的所有东西,我在他心里已死。不久爷爷就离开了人世,再隔了不久,婆婆也去世了,是喝农药死的。消息我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当晚我在被窝里大哭了一场,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埋怨着上天对人世的不公。我知道母亲也承受着这份罪责,可她别无选择,母爱不惧尘世所有风雨。
在新的家庭里有四个孩子,普通的农村人家,家境一般,因为四个孩子都要读书,生活变得拮据。母亲依旧没有闲时去妆点自己想要的生活,她的愿望简单极了,庄稼长得好一点,多些收成,多卖点钱。母亲跟着父亲起早贪黑的照顾着田地,像照顾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父亲有些大男子主义,母亲生性也要强,两人有时会为很小的事情斗嘴,甚至开打。有次为了一瓶三十几块钱护肤乳闹得不可开交,差点离婚。为了我们,母亲忍受了太多委屈,可有时却控制不住。
母亲不再年轻了,消瘦的身体,皮肤开始爬满了斑点。为了我们的未来,她放弃了自己的未来。母亲是高中毕业的,在那时也算是有文化的人,母亲写着一手好字,无奈灵巧的手只能与锄头、镰刀为伴。有时我和妹妹气急了母亲,她会说:不是因为你们,我会过的很好。我想那应该是真的。
如今,四个孩子已都长大成人。可忙碌了一辈子的父母已然忙碌着……
前几天,给我母亲打电话,母亲的声音又苍老了许多。母亲肠胃不好,体重降的厉害。我说:妈,明年来成都给我带孩子吧!其实我更想的是陪在她身边,养好她的身体。忙碌了一辈子,该歇歇脚了。抬头看看天,还有好好的日子可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