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户口|初生(28)
第三天,李叶茴报名了大象团。其中她遇到一个女生,“月薪只有两千块,我攒了两年才攒齐新马泰三国的旅游经费。我家里人都疯了,男朋友觉得我不靠谱也要跟我分手。”但是对方脸上都是对其他人的歇斯底里的不屑一顾,丝毫没有李叶茴在相同情境下可能出现的愧疚或者难过。
李叶茴提醒自己珍惜自己的生活。
大象团结束后,Kim带着李叶茴去了火车站。她已经彻底将灵魂和最放荡不羁的浪漫情怀留在清迈这座小城。火车站,李叶茴想来个吻别,被面红耳赤的Kim拒绝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害羞的大男孩,爱意顿生--这也是她第一次利用“女性魅力”让别人“神魂颠倒”哪怕一秒钟。
李叶茴任长发飞舞,觉得这“神器”真好用。
她看着Kim消失在火车的轰鸣中,开始静静地拿出日记写着所见所闻,唯独不写Kimd的故事--从小饱读小说的她见了太多被自己的日记出卖的“坏人”。李叶茴彻底变了一个人。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了:无论悲情、还是喜悦,无论深刻还是浅薄,有故事的人就是有韵味的。
三等车厢里零零散散坐了几个人:有一组欧美的背包客分别一个人占了一排座位,各个七躺八歪地看书聊天;一群僧人坐在特定区域;还有一个男生背着登山包坐在不远处看风景。
那个男生是个亚洲人,风尘仆仆、皮肤黝黑。他看到李叶茴,便大方走过来打招呼,李叶茴也充满好奇地回应--原来是个中国人,叫做李博楼。
李博楼26岁,大学毕业两年,在国内码代码两年后就开始逐步实现自己环游世界的梦想了。他已经走遍东南亚,在泰国这个深深吸引他的地方呆了三个月。去过最南端的危险地域,住在本地人家里,天天被持枪军官搜来搜去;也去了清莱金三角探寻罂粟产地。李叶茴被他的经历惊得一呆一呆的,心中充满期待。
博楼说:“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于是两个人来到两节车厢连接处,李叶茴惊讶地发现车厢之间没有任何防护,稍不犹豫就会失足跌落、葬身荒野。
博楼坐在连接处的台阶上,任高高的、弯向车身的稻草扫过他的脚趾。他回头看着李叶茴,一脸坏笑。
李叶茴咽咽口水,鼓足勇气坐在他身边:她看到田地里玩耍的狗儿们、向他们尖叫着招手的当地孩童、大片的金色花浪铺向天边;她看到东南亚的阳光像身着彩色条纹服饰的当地妇女一样充斥着异国风味。
一切都在飞速倒退,唯有空中柳絮跟随。
李叶茴放大胆子,在博楼的目瞪口呆之中一手抓着扶手,一手加一腿渐渐地探出窗外,然后是她的长发,最后是她的头。待她的半个身体全部探出后,李叶茴大叫:“博楼!快去窗边给我照相!”
博楼应声答应着冲过去,高举相机留下了这难忘的一刻:化身地地道道的女孩子的李叶茴身体里还是有着野孩子的灵魂。
那一晚李叶茴睡得很安稳。半夜被风灌醒后,她便尝试着去关窗子,可是窗口生锈,她只能加衣保暖。醒来后已经天亮,她左右盼望发现找不到李博楼。于是李叶茴也顾不上行李被偷--毕竟李博楼的登山包也被抛弃在行李架上--一个个车厢地寻过去,看到他正和一个德国女生聊天。李博楼的英文七扭八歪,对方已经有些不耐烦,李叶茴见状上去接过话头替他解围。
“你的朋友呢?”德国女生问。
“我一个人出来的。”李叶茴骄傲地说。
“中国人?”
“对。”
“中国女生很少有一个人出来旅行的。”
“嗯,以后可能会越来越多。”
“你多大?”
“我十七岁。”李叶茴望着对面的李博楼,满脑子都是年轻的自己未来可能绽放的生命,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本来李博楼想去芭提雅,但是反正自己也没确定行程就跟着李叶茴一起在曼谷下车。他介绍她去了他常住的一个青旅,按照李叶茴的旨意选择了男女混住的房间。李叶茴的隔壁床就是一个常年在此居住的人妖,在青旅对面的旅行社工作。
李博楼指着人妖的床,一脸后怕:“她原来追我追得可凶了,一直跟别人说我是她对象...”
房间里还有两个欧洲男生,正在计划行程。
李叶茴换上了清迈大学买的校服,把李博楼看呆了。当然,李叶茴可不想再把单纯的旅行完成艳遇盛宴,她对李博楼刻意保持距离,对方也不过是对“臭味相投”的珍惜。
李博楼老马识途,带着李叶茴观赏了大皇宫、暹罗广场、郑王庙...望着湄南河上飘过的满载游客的小船、听着导游拿着小喇叭用中文大圣扰乱佛教圣地的宁静,李博楼有些不悦:“这不是旅行应该有的样子。”
李叶茴默默对比这次独自旅行和之前与阿刁的双人团发现自己已然不太记得巴厘岛的风光。一个人的风景上有太多的不可预测和不可思议,而通过每一个“过客”的相伴,李叶茴从他们身上找到自己的定位,创造着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故事。
二人登郑王庙望远。整个庙顶部被黄色丝绸包围,上面写着各种语言的愿望。
李博楼递给李叶茴一只马克笔。
李叶茴静静想了一下,刷刷写道:“希望李博楼早日完成环游世界的梦想。”
李博楼拿过笔写道:“祝叶茴考取国大。”
“你不用这样写的,”李叶茴掩嘴笑着,“我该做的都做了,就不想再求上天让我梦想成真了,不然感觉自己可怜巴巴的。就算没考上我也能开心面对。”
李博楼扣上笔帽,“我能理解你不想求人的心情。但是这是我的愿望,不是你的:我希望你能成功,希望你能有一个有意义的十八岁。”
啊,正在一分一秒流逝的十八岁和青春啊。
离开曼谷当天,李叶茴在机场循环播放当晚和Kim夜舞的一首歌曲《Seve》,满脑子都是这些日子缤纷多彩的回忆,包括Kim的眉眼。
那晚他们互相加了脸书。李叶茴怕自己为其神魂颠倒,便一直没去看,这下正好趁着即将回归现实生活拿出来回味一下。李叶茴一年年地刷下去,发现其实自称22岁的Kim是个28岁的泰拳教练,有妻有子,家庭和睦。李叶茴倒没觉得有什么被欺骗的感觉,本来就不抱有期待,也没想有什么后续发展。她读完Kim在脸书上对她的思念,然后静静地删掉他的联系方式,就当世上从未出现这档事,只是她莫名爱了一场。
四年后李叶茴和李博楼依旧是朋友。他环游世界的梦想被泰国扼杀了--这其实是好事,因为李叶茴一直认为环游世界这种“有钱就能做”的事情根本不能被称之为梦想:既没为社会做贡献,也没改变世界;四年后的她想明白了,其实旅行的真实意义应该是找到和灵魂贴切的地方,给上辈子的自己一个归宿。--李博楼找到自己的归宿,便不想离开了。谁愿意做一辈子的过客呢?
李博楼开了四个大酒店,三个青旅,还在清迈--那个他们相遇的小城--开了一所为中国大学生提供免费住宿的青旅,力求让更多中国年轻人可以走出国门看世界。他甚至学了泰语,并在清迈大学修了一个管理学位。
“三年之后,我来接你的班啊。”四年后毕业了的李叶茴打趣道。
“三年之后我都要退休环游世界了!”已经从青涩少年做生意到“奸商”的李博楼计划金盆洗手重温梦想。
李叶茴回想起两人最初的单纯,“你放心去圆梦吧,我来接班。三年后我刚好就是我们相识时你的年纪。”
真是岁月如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