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冬雨
现在的上海,冬天是极少下雪了。
听汪老师讲,四十多年前的上海,汪师的少年时代,年年有雪,雪很深,没到小腿肚。想一想,那时节,即便汪老师是七八岁的孩子,没到小腿肚的雪,也有十多厘米深了。汪老师说,一到下雪天,他们一群孩子就团雪球打雪仗,清晨早早地起来,也不怕冻,光手团一个一个大雪球,堆在弄堂楼里人家的门前,雪球码瓷实了,堆得高高的,门是朝里的,里面的人家清晨起床一开门,大堆的雪哗——就倾泻进屋内,开门的主人唬了一跳,愣半晌,大声叫骂着,他们就嬉笑着跑远了。
汪老师说完,感叹道,那时的上海,冬天还有雪。边说边弯腰用手比划着,停在小腿肚那里,雪有这么深呢,现在的上海,雪都没有了。语气里是满满的遗憾,也有着对逝去岁月的无可奈何。
四十多年前的上海,我未及见到,连八九十年代的上海也没见过,八九十年代的上海,在张怡微的散文里见到了。原来,那时的浦东还是乡下,宁要浦西一片瓦,不要浦东一间房。她的家就在如今最繁华的陆家嘴,你能想象九十年代初那里还是一排低矮的平房,隔壁的住户还养着猪么?
日新月异,八十年代以来的上海甚至整个中国,真的是日新月异了。不仅是外观的改变,平地起高楼,变化的还有气候。
来上海读书,自然是没有见到雪,一直以为上海是南方,冬天无雪是自然而然的。原来,四十年前的上海,冬天也下着洁白的大雪。
王安忆在《天香》里描绘了明代中晚期的上海士绅人家生活,虽然是小说家笔法,王安忆一定是做了大量功课阅读了大量史料,依旧是她细密的笔触,一件件道来,一幕幕情景现在眼前。还未读完,前半部分,是好看的。这部小说使我对上海的认识再次刷新,一直以为上海是晚清民国成为租界后才发展起来的城市,历史极短,原来明代就有了底子。
前儿有朋友来上海逛,89年的姑娘,女儿两岁,一直感叹上海是个年轻的城市。因一直生活于校园,这样的感受并不深。她者的目光审视也给人启发,上海果真是年轻的,充满朝气的城市。
那天晚上,在上海之巅,鸟瞰黄浦江与外滩夜景,姑娘说话间忽然就哭了。89年的她,一个人上班带孩子,还顺带读了在职研究生,其间的艰辛也只有她自己明白。那一刻的我,只能轻轻抱了她,多少有点隔靴搔痒,安慰不到她的心里。她已经尝到人世间的艰辛,而我,一直顺风顺水生活在校园里,所以,对于上海这座城,她的感受也许比我深,贴心贴肺知冷知热那种。
上海的冬天不下雪了,上海的冬天下着雨。
冬天的雨和秋天的雨没什么两样。淅淅沥沥落着,只是空气更冷更寒了。伸出手去,冻得冰冰的,暖不热。
银杏树的枝丫已经没了叶子,光秃秃的,地上的银杏叶却还零星藏在草丛里,露出一角黄。水杉和法国梧桐的叶子成了铁锈的颜色。水杉的叶子,风一吹就往下落,羽毛似的,轻轻扬扬,树下麦冬的根部与细长的叶子里,全是水杉无声无息绵绵不绝落下的碎叶子。打扫起来一定很费力吧。法国梧桐就不一样了,叶子飘在地上,风一吹,沙沙响,晴好的天气,叶子炙得干干的,踩在上面,犹如烤干的烟叶,一碰就发出窸窣的声音。
现在,窗外飘着雨。水杉也湿漉漉了,湿了的铁锈色,映着依然苍翠的香樟树,有种奇异的美感,画里的秋色。
下雨天,空气里都是寒意,鼻子齉齉的。
数年来,备受鼻炎折磨。中午去图书馆,眼见得自己的矫情。脱了羽绒外套觉得微冷,流清鼻涕,备了纸巾时时擤;披上羽绒服,则嫌热,鼻子完全不通了。一抽一吸,再美的颜也被毁了。挨到三点钟,到底出来了。
宿舍里则极冷,天鹅绒睡衣里套了秋衣秋裤,外面罩了件针织衫,手还是冰冰凉。南方的冬天啊,比北方还难捱。
冬天的雨,一点不讨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