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儿
小时候的年,好长好长。单单是除夕那天,就觉得时间停止了,被喜气深深迷住,忘了流动。
除夕,是春节的最高潮。小孩子也得早早起床。
妈妈早把灶里的火烧得旺旺的。火炉上烧这水,水正兴奋地翻滚着,冒出白腾腾的水蒸气。母亲正在火边烧腊肉,洗香肠,还要洗一个腊猪脚。
我跑到院坝里高声问:“妈妈,爸爸呢,爸爸呢?”
妈妈头也不抬地说:“去杀鸡了”。是了,大过年的,神仙也要吃好吃的。
不一会儿,爸爸提着还未咽完气的大公鸡回来了。大公鸡时不时还挣扎一下,很可怜。不过,转念一想,大公鸡去了土地公公那儿,也是要做神仙的。
这时,我蹲在大公鸡旁边,看爸爸拔鸡毛。他要拔公鸡尾巴上最黄最亮的羽毛,然后,送给我做毽子。我也想拔,刚拿到一根毛,碰到公鸡暖暖的体温,手又吓得缩了回来。
尾巴毛拔完了,有一把呢,弯弯的,像垂着头的麦穗儿。我把羽毛一一插在毽子里,一踢,轻轻地,带着风,飞得好高呀。
中午时,妈妈的腊肉、香肠已煮好。火上,正炖着鸡肉。那香气飘满了整个小山村。
午饭一般就吃点剩饭了事,因为下午的团年饭才是重点。不过,妈妈还是撕了一大块腊肉和一截香肠给我解馋。
吃过饭,开始贴门神和对联了。用现熬的面糊当胶水。面糊,热气腾腾,很香。如果不是因为熬面糊的破碗太脏,也不知道是哪儿捡来的,我一度怀疑是喂狗的碗,不然,我一定会忍不住偷吃两口。面糊,要趁热刷在门上,然后把门神贴上去,再用手均匀抚一下,结结实实的。
待对联和门神都贴好后,红红火火的,整个房子焕然一新。不过,门神都长得凶神恶煞的,不好看。爸爸说,门神不凶,吓不住小鬼。从那以后,我一个人在家时,天一暗,赶紧往门里一缩,仿佛门神真把小鬼们拦住了。我安全了,也渐渐喜欢门神了。
接下来,爸爸把鞭炮牵开,横着缠在院里,长长一串。我知道,要过年了。禁不住跑到屋檐下,捂住耳朵,等待这神圣的一刻。
父亲点燃了鞭炮,鞭炮像炸开的星星,噼里啪啦,瞬间冒起一股浓烟。接着,山的四面,也陆陆续续响起了鞭炮声。
年,来了。多美好的时刻。
我呆呆的,久久站在那里听鞭炮声,仿佛这是一种奇妙的音乐。多年以后,我把它叫作乡愁之音。
放了鞭炮就该吃团年饭了。菜很丰盛。不过,我最期待的是爸爸的香槟酒。这可是过年才能喝得到的。说是香槟酒,其实应该算是一种橘子味的饮料。类似现在的北冰洋,我们每人倒了一杯,爸爸喝包谷酒,就把他那一杯给我喝。我也不客气,端起杯,咕咚咚咚就喝光了。妈妈看我喝得那样馋,只喝了一小口,就把她那一杯也给我喝了。那个甜,至今无法比拟,也无法超越。
大家围着桌子慢慢地吃饭,慢慢地喝酒。我觉得最幸福的是筷子,它今天也大饱口福啦。
吃完饭,就去洗脸洗脚。洗完脚,换上干净的袜子,穿上妈妈做的新布鞋,整个身子都变轻了 。洗脸水和洗脚水不能往外倒,据说,这是财喜,得装到初二才能倒。爸爸和妈妈又分别给了十元和二十元压岁钱。而后,我就揣着崭新的钱去找小伙伴玩儿。小孩子在这一天有更多的小秘密和稀罕事,不过,我不会告诉你。
饭后,每一家火炉里都烧得旺旺的,大家相互串门,问问这个年是怎么过的,脸上都带着暖暖的笑。
每一年都下定决心要和父母一起在火边看春晚守岁,不到十二点绝不睡觉,还一再叮嘱父母,要是我睡着了,一定得喊醒。结果,先是眼皮沉重,头不由地往下垂。终于,趴在妈妈的膝盖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我已躺在床上。不知道昨晚是怎么上床来的,估计旁边摆放整整齐齐摸的褶皱都没有的新衣服知道…
今年这个年,我小朋友,我还带个小朋友,不在我长大的地方,在小朋友爸爸长大的地方,一样的鞭炮声声,一样的年饭盛盛,不一样的就是这里没有我的小时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