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雪酒围炉
我喜欢雪,“雪”抑或是许多豆蔻年华嫣然女子的芳名,可是在我这里,她不仅是凝结的水花,更是化了妆的冰凌,在我心中,有着最美的样子。她或许还有很多其它的名号,可是我实在犯难该为她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纵使我在为自己的孩子起名也没有这么犯难过。我究竟是担心些什么呢?我想——怕是不能准确形容你的美!但是无论我语言怎样的木讷,却仍然无法掩抑住,我是真的喜欢你。
下雪真好!
当你还没有从九霄云外降落,我已然觉察到你要飞临人间了!你的清冷让我分明触觉到你的炽烈的热情,清冷到吸引着我迫不及待地从屋里飞奔出去拥抱你;你的轻盈令我飘飘欲仙,当我仰望天空,那无数寒花纷纷坠落,如逅飞仙,我不禁随你飘然起舞;你的洁白使让我心动,那宛若少女净皙的臂膀的白,随着落地那一刻,溘然消化,却又让我心痛!但是这并没有抵消你的热情,发自云端的你仍不住地扑向地面,层层叠叠,扑扑簌簌,于是就有了万里雪飘,千里冰封,银装素裹的水晶世界。你看,你从九霄云外奔来,仿佛听完佛法归来,羽化成仙,仙子是什么样子,大概或许就是你的样子!太阳为你退出舞台,把天地交付给你,云朵为你汇集,搭接蒲团为你歇息;清风为你伴奏,山庄为你呼啸,瘦狐为你止鸣,大地为你沉默,灰雀为你寂静,山林为你肃立,湖泊为你睁开眼睛,万物为你归于沉寂,一切众生都在为你沉默蛰伏。一切万物,包括我,都在聆听冬的歌唱。
山雪酒围炉好冷!雪已经积的那么深。银装素裹的校园也已陷入白雪皑皑的世界里,青松,白杨,换上了冬装,挺拔地站立在院子里,巍然屹立,让人肃然起敬。
好美!雪还在洋洋洒洒紧紧地下着。我倚靠在暖气管道旁,轻轻合上手里的《芦雪庵争联即景诗》,从怀里口袋中取出水杯,杯中的水仍然留有余温,呷了一小口,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伸懒腰,不曾想我竟有些困意了,双眼不禁粘糊地打起架来了,我不知道还有谁在阶梯教室里继续自习,我隐隐地知道外面的雪还在紧紧地下着……
山雪酒围炉这时,我仍然客居于杭州府,是日正在书房止阳斋矮纸斜行闲作草,只见西冷窗外的童子远远地轻声道:“先生且别戏分茶了,往日里卖腊梅的老翁今天怎的不知为何没有来,外面积雪已没过马蹄,恐是今日歇息了。”我停下笔,置于案头,抚好铜镇。望着窗外骑马墙上的棉花般茸茸的厚雪道:“兰陵,快去收拾行头,随我去西湖。”
忘了告诉诸位看官,我是山阴人士张陶庵。当我和兰陵冒雪来到西湖边,这才觉得天地静穆的美丽至极。因为大雪接连下了数日,西湖中的行人、飞鸟的声音也早在无声无息中湮没于这漫天飞舞的大雪之中了,天地间能见到的景象只是一片白色苍茫。晚上八点一刻,夜色虽已降临,但因白雪强烈地泛光,反而如同行走在皎洁的月光下一般,无须挑着杉红的灯笼。于是我撑着一叶小舟,穿着灰狐毛皮衣,怀中抱着火炉,独往湖心亭赏雪。湖面上的冰花已是一片弥漫,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全白,天光湖色全是白皑皑的。湖上淅淅糊糊的影子,只有一道长堤的痕迹、一点湖心亭的轮廓、和我的一叶小舟,还有那俯视舟中的两三粒人影罢了。到了湖心亭上,看见有三个人铺好毡子,相对围着碳炉而坐,一个侍卫正把酒炉里的酒烧得滚沸。他们看见我,非常高兴地说:“想不到在湖中还会有您这样的人!”于是他们拉着我一同饮酒,我尽力喝了三大杯酒,然后才得机问及他们的姓氏,方才得知他们是冀州人氏。居中而坐腰间别着一把和田玉斧的领头黑面人姓赵名匡胤,南征回师,行军途经杭州府地,不巧邂逅大雪封路,度路湿滑,辎重车马难行,只得驻军湖边灵隐寺。适才恰遇积雪数天,在帐中停留数日,实是无聊,于是约着晋王赵光义,宰相赵普在这湖心亭培碳生火,烤肉热酒,聊些闲天。
山雪酒围炉于是我便凑身席地而坐,听这几位先生论道。只见沉默多时的赵普起身道:“陛下,烤肉好了,您要不要来一块?”太祖皇帝略微张开了卧蚕惺忪的眼睛,忽的又合上了。赵普连忙夹了一块上好的鹿肉放在赵匡胤的面前。赵匡胤从桌子上拿起玉斧戳起一块酥肉放进嘴里,微微地嚼了几下,又端起一杯琼酒拌着鹿肉咽将下去,这时才从嘴角溜出一句话来。“朕欲亲征北汉,卿以为何如?”赵普默然良久,方才微微道:“太原阻挡着西、北两面,如若太原攻下后,西夏、契丹就要由我们来独挡了,不如暂且等到平定南方各国后,那么太原这样的弹丸棋子大的地方,还能逃到哪里去吗?”太祖匡胤笑道:“我的想法正是这样,只是试探一下你罢了。”
赵普这才连忙又夹了一块新熟的鹿肉放在太祖的面前,翻过身又夹了两块烤肉,分别置于晋王赵光义和我的羹盘里,嘴里冒着热气道:“请晋王和先生快快用些,肉凉了就不好吃了。”于是我们就纷纷开始下刀切肉了。就在这当会儿,只见湖面一条黑影从皑皑白雪的山影下驶出来。不消一会儿,这条孤舟就划到了湖心亭,等到泊住了,这才看见孤身一人披着斗笠蓑衣的老翁从舟子里出来,一手提着鱼篓子,一首扶着搁在肩头的青竹鱼竿。我顿时惊讶不已,不禁失声道:“哎呀呀,这不是大名鼎鼎声震朝野的柳河东吗?”于是我赶快三步并两步地迎将上去,连忙拉着先生的手问候道:“先生好啊!快些到亭下炉火前烤烤。”柳宗元微微地颔首道:“嗯嗯……”
山雪酒围炉于是一起走上湖心亭,我连忙命童子取出火炉,添上新炭,火苗渐渐升腾上来,一股暖意在这几位道友跟前四散开来。这时,柳宗元连忙把鱼竿靠在柱子旁边,解下沾着湖雪竹篾鱼篓子,遂将冻的有些发木的双手从袖袍里伸出来,两手反复地搓挪着,在炉火上反复的烤就着,等待双手渐渐有了些许红润的光泽这才开口道:“几位小老弟,今日都是好雅兴啊!大雪天的在这西湖赏雪,也不怕冻着!”说完,笑眯眯的看着亭子里的几位人公,从正襟危坐的宰相赵普身上扫过,又将目光转到太祖皇帝赵匡胤那里,只见太祖皇帝眼睛微闭,卧蚕式的眼袋垂嵌在黑乎乎的脸上,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这才最终微笑地看着我,又微微的点头示意。
“柳先生,今日渔获可丰?”双颊微醺的晋王终于开口醉意朦胧地问道。
“这……该怎么说。其实这也不必在意。”柳宗元努了努嘴捋了一下胡子继续解道:“你看,我来时这溪山路上尚无一人,独独载舟去垂钓。乘兴赏雪而已,你又仔细想想,这是隆冬时节,又不是那欸乃一声山水绿的时节,鱼儿都潜藏在水底,甚是难钓哪。”
赵普刚要继续插话道,站在一旁的我不禁不满道:“武皇开边意未央啊!”这时柳大人又说话了,“小岱,这你就不懂了吧!老赵是有并吞八荒志向的人。要不怎么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哎呀,我家先生怕是有些醉了!”站在我身后侍候的兰陵突然开口道。
“唉,可惜我大明江山啊……”我惋惜道。“也罢,也罢!不才也不是搞政治地,且不管他要如何。来来来……柳大人,咱俩吟诗作对,怎样?”说罢,我从火炉上取下热酒的铜樽,连忙给柳宗元又斟满了杜康。又命兰陵给余下几位先生将军斟满酒,大家又继续多喝了几杯,只是话语没有刚才那么许多了。又过了许久,天气愈发的寒冷了,原来起风了,白堤湖畔微开的黄梅散发的淡淡的清香顺着空气流动的方向奔着我们来了,于是我想起先头里兰陵说兜售腊梅的老翁今天没有来,于是起了摘花的念头,遂起身先别过几位先生,一一作别,还岸去了。等到靠岸下船的时候,摇着船桨的兰陵喃喃地说道:“不要说相公您痴,还有像相公您一样痴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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