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囚徒 9
第四章 冰敷治疗
医院记录：患者极其兴奋。他处于过度健谈与过度活跃的状态。需要对他进行约束治疗，抑制他的活力与强大的力量，但很困难。他扯坏了许多约束带。
1. “持续约束”就是交替使用拘束衣与冰敷的过程。
2. “脱掉衣服！”蒂尼用充满仇恨的粗暴声音喊道。我照做了。“在这张床躺下！”我照做了。
3. 被在冰水中浸泡过的床单紧紧裹住身体。与它们的每次接触都会带来彻骨的寒意与持续的不适---双臂紧紧绑在双侧，层层床单裹住肩膀、躯体与双腿，几乎没有任何活动空间；各个关键连接处都被人用大号安全别针进行了加固，绝对与包裹木乃伊相似；真是极其粗野的行为。
4. 完全不能动弹的感觉极其不舒服，且十分骇人。对思想与活动都具有持续过度活跃倾向的躁郁症患者而言，痛苦程度几倍于常人。
5. 裹完床单、扣好安全别针后，护理人员还会进一步用横向绷带将你捆绑起来---绕过胸部、臀部和腿部，从床两侧的钢条下穿过，又绕回身体。分立床两侧的两个人还会合力抽紧绷带。最后盖上一两条毛毯与一张床单，并在你的脑袋下塞上一个枕头。
6. 所有人退出房间，锁上门，突然的寒意在全身激起一波波寒意。
7. 不久，深入骨髓的寒意便开始退去，身体渐渐发热（注：实际是冷到一定程度时大脑的防御机制）。体温很快捂热了潮湿的床单，毯子又能保温，很快，你就会感到身体开始犹如发烧般发烫。强烈的焦躁感顿时袭来。
8. 冰敷的过程中，对我而言，小腿肌肉会发生痉挛，而且逐渐加剧，并带来持续痛苦。
9. 尿液与粪便也排泄在冰敷包中，一项极其可憎的规定。
10. 从冰敷包中挣脱出来并不容易，但是我还是曾多次通过扭动的方式挣脱出来。
11. 在并附过程中，过高的体温最令人难受。首先会感到异常口渴，随后口干舌燥的感觉变得几乎难以忍受。有时如果叫喊声够大，护士会送水过来；但通常情况下是无尽的等待。
12. 在冰敷包中挣扎几小时后，人会由于水分与盐分的流失、持续的痛苦、浑身沾满自己尿液所带来的恶心感受及极度的口渴而感到虚弱无力。
13. 我确定，在失去意识的那几分钟之外，多数时候我都十分清醒。在无意识状态下，我会产生一种自己已经沉睡了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怪异妄想。
14. 通常几小时后，我便虚弱得几乎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当我试着站起身时，往往会发现腿部肌肉痉挛十分严重，根本无力完成起身的动作。
15. 弯着腰、曲着膝盖，在护理员的搀扶下半爬半走地前往卫生间。如厕完毕，洗净手脸便被送回房间，立即被套上拘束衣---刚熬过冰敷包的痛苦，又领略拘束衣带来的另一种痛苦。
16. 这种折磨往往持续几个昼夜，我的身心会自发地进行无休止的粗暴反抗。
17. 尽管已极度疲惫，除了我自认的短暂的无意识状态外，我依旧无法入睡。
18. 德莱尼女士或伯恩斯先生负责给我喂食，有时蒂尼也会。通常是不等你咽下这一口，下一勺满满的稀粥已经再次塞进你的嘴里。如果不迅速张嘴，它们多半会顺着脸颊流进衣领，一路向下流进冰敷包或拘束衣。
19. 因为几天的冰敷包和拘束衣的交替折磨，我觉得尤其生气，甚至心中充满了仇恨。
20. “我觉得我已经受够了这些东西。”我说。怨恨掠过心头，我拽紧拳头，决定开始反抗。很快我转向这群人，体内因为愤怒而血液沸腾。我的眼神间流露出了突然之间的情绪变化。我迅速向前发起有力的进攻，四个人（1名医生，1名护士，1个护理人员，加1个病人）脸色苍白地向后退去，脸上流露出惊讶与真正的恐惧---我没有挥出一拳便已赢得精神上的胜利。我垂下双手。“好吧，我会再次接受冰敷治疗。”
21. 我在冰冷潮湿的床单上躺下。他们太高我的头，突发我看到一个长长的黑色圆形物体冲着我的头部落下。惊讶之余，我居然完全没有躲闪。这一击很痛，伯恩斯先生收回这个黑色物体时，中间似乎凹进去一块。我右侧额角擦伤、肿胀，十分疼痛。并且一条大静脉受损，明显向往爆出，造成了静脉曲张；伤口一个月后才愈合。8个月后静脉恢复正常。
22. 入院两三周后，妻子格蕾塔以及我们的家庭医生波特博士来访。他们走进房间与我交谈，格蕾塔吻了我。
23. “你想离婚吗？” 妻子问。
24.我觉得对一个据说正在生病的人来说，这个问题显得极其严重。我想了几秒钟。“想。”我答道。波特博士立即谈起了应该如何离婚，将“残忍与虐待”作为离婚程序的权益之计。
25. 我提起自己所遭受的毫无人性的治疗。“嗯，格蕾塔，我想我们该走了。”波特博士说。
26. 这句话给了我一种更加强烈的孤军奋战的感觉。朋友也好，亲人也好，谁都不会向我伸出援助之手。
27. 临别，与妻子单独谈话。“我会很想你的。”我对她说。随即，眼泪涌出眼眶，大颗大颗地从我的脸颊滚落。妻子也泣不成声。她俯身与我吻别，眼泪滴落在我的眼睑与脸颊上。
28. 接下来的一天里，我躺在冰敷包里一动不动，只有小腿痉挛时才挪动身体缓一缓。我有如一具尸体般躺在那里，没有要求喝水，也没提出任何要求。我没有试图挣脱冰敷包的束缚，安静地臣服于这种治疗。
29. 我一言不发，尽力配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