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公司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已经无限接近于真相了。
一颗子弹直接穿过我的胸腔,我倒在地上,感受血液带给我的最后一丝温热。我的眼光开始涣散,周围的一切模糊不清,迷迷糊糊中我只看到一团白色的影子,之后我就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当我的灵体飞升的时候,我看到了自己的模样,穿着深色T恤衫,整个人趴在地上,猩红的血液在我的四周凝结随之变黄、变淡。
前往冥界的过程比我想象中要复杂一些,西装革履的牛头马面人把我领到了城隍处报到,办事窗口排了长长的队伍,这是每一个人死后必经的流程,注销在人界的户口。
“姓名。”小吏说。
我想他工作的激情已然消耗殆尽,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
“云天明。”
“去吧,手续办好了。”他声音空洞,“最近死亡的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我是被杀死的,我记得自己是在寻找一个人,寻找一个真相。
牛头马面人把我领到孟婆处。
“喝吧。”孟婆对我说,“喝完之后就去圆形法庭听候宣判,如果没有大的罪恶,你就可以去投胎了。当然如果你有罪——”她拖了长音,“那就去炼狱接受属于你的专项惩罚。”
她的声音空洞、缥缈、寒冷,仿佛来自宇宙深处。
我端起孟婆汤,这是一种淡蓝色的液体,闻起来有股甘菊香。
“等一等。”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孟婆抬起头,“少司命。”
少司命?我听说过,主管人生死的女神。
“云天明?云先生吗?”她问我。
我转过头,这容颜此生难忘。少司命一头淡紫色飘逸长发一直披散到腰部,她穿着乌蓝色华服,环铃佩佩。她的眼眸如星光般明亮,蓝色的瞳孔如同一汪碧蓝的湖水,樱桃般绯红的嘴唇,鹅蛋形精致的脸颊,白皙的肌肤,还有细柳叶般狭长的眉毛......
她的容颜让我有些恍惚,仿佛见到了一个幻影,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筱云芳?!”我脱口而出。
“嗯哼。”少司命笑笑。
“云芳,我一直在找你!”
“云先生,我不是筱云芳。”少司命说,“我叫少司命,是冥界的七大神明之一。你认为我长得像她,源于你的执念,我想她对你很重要吧。”
“何止重要,我就是为了她才会死的。”
少司命不说话,我看着她的头发变成了深褐色。
“不好意思。”良久,她开口。
“都过去了。”
“云先生,其实我来找你跟你生前追查的事情有关,这件事情还关系到冥界,或许还涉及到筱云芳。”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了看少司命,她一脸认真。
“我记得自己在寻找筱云芳,她凭空从世界上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花尽心思去寻找真相,当我接近的时候,我就死了。”我苦笑着说。
“云先生,你寻找的真相跟冥界也有关联,我也在寻找,所以你说不定可以帮到我,跟我走吧,我跟你细说。”
“天明,我被录用了!”筱云芳开心地说,在我脸上留下了一道淡红色的唇印。
“嗯,恭喜呀,我知道你可以的。”
“谢谢。”她搂住我的脖子,“有没有奖励呀。”
“当然有啦!”
我和筱云芳是一对情侣,我们从大学开始就在一起了。云芳毕业之后竭力争取生命公司的offer,没想到她真的做到了,真替她开心。我记得那晚月色柔和,暖黄色的光芒把她照得温婉动人。我为她庆祝,当时只有我们两个人,那是我此生难忘的时刻,我看着她,决心要一辈子都守护她。
那时候我们初入社会,都还在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生命公司的工作不好做,处处需要保密,云芳上班没几天精神就出现了问题,我以为只是压力大,让她放松一下。
“实在不行,就辞职吧。”我搂着她说。
“走不了。”云芳说,“天明,实在走不了。”
“为什么?所有工作都是可以辞职的,不是吗?”
她撇过头,不说话。
云芳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我有些担心,让她请假,但她还是竭力地婉拒。
“天明,如果哪一天我离开你了,你要知道,我是爱你的。”她说着留下来眼泪。
晶莹的泪珠从眼眶中划落,仿佛抽干了她体内最后一丝灵魂,因为紧接着她的表情就暗淡下来,仿佛漆黑的夜晚,整个人全然没有任何的血色,她只是一具即将被榨干的躯壳。
云芳开始说梦话,“这是毫无意义的,毫无意义......”
我把她搂在怀里,这是我唯一能做的,陪伴她度过漫长的黑夜。
生命公司是一家由某个神秘家族创办的,专门研究高科技的企业,在万物互联的时代吃尽了红利,在A市我们的生老病死都离不开它。
“欢迎来到生命公司。”电视中播放着它的广告,里面的出镜人物就是公司的CEO,马丽娜女士,她总是穿着白色的西装套装,身材比例恰到好处,知性、优雅,“我们是一家注定要改变世界的企业,加入我们......”
“天明。”云芳拉着我的手,“我一定要到这里去工作,我也要去改变世界!”
那时候她笑得多开心。
这些美好的记忆片段不断在我的脑海中闪回,仿佛要把我困在这里,回忆不再是过去式而是此时此刻,每一帧都是现在,而我已然看不到过去和未来。
我从梦中醒来,泪水浸湿了我的脸颊,这一切难道只是一个虚幻的泡影?
“你可能不知道,有人在恶意入侵冥界的生死簿。”少司命跟我说。
“这怎么可能。”我说。
“起初我也不相信,但是经过我们多方调查,发现这件事情真的存在,而且生死簿系统已经产生了混乱,经常出现数据丢失和被恶意篡改信息的情况。”少司命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我的脑子在思索,但是宕机了,一点想法都没有。
“你知道能量守恒定律吗?”少司命问我。
“我当然知道,初中就学了,在一个封闭系统中总能量不变,能量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它只会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可是这跟生死簿系统有什么关联吗?”
“生死簿也是类似的原理。我知道你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整个生死簿的总命运其实是一个常数,寿命也好、运气也好都可以用数学模型来解释,实质上不管是你还是我,我们的底层结构都是一些0和1组成的代码。
当前的恶意侵扰打破了原有的道尔顿模型,导致正态分布失效,极端情况频频发生。一般来讲人的平均寿命在百岁左右,极端长寿或者短命的情况偶有出现,但是很少,但是现在呢,我粗略统计了一下,这段时间人的平均寿命被限制在了30多岁,大量的凡人涌入冥界,导致整个冥界系统面临瘫痪。
我想起自己在城隍处注销户口时,排队的都是年轻人,而那个小吏也说“最近死亡的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想到这里,我浑身鸡皮疙瘩,“这么说来确实是这样。”
“这才只是开始,我想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少司命说。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命运是随机的,我们所有人都产生于无常,是由一个叫“生死簿”的系统自发产生的一组数据,你想要获得一个好的命运,这个概率小到——如同一阵龙卷风把一堆旧铜烂铁吹起来,当这些废料落地的时候恰好是一辆组装好的法拉利。
看来人生是虚幻的,一点都没错,我们只不过是生死簿系统产生的一堆代码而已。
“不管是冥界还是人界都有自己的自适应系统,极端现象的出现打破了原先两个世界的平衡,导致世界变得脆弱了,一旦更加极端的事情发生,那后果不堪想象!”少司命非常担忧。
“我好像能理解,生命系统应该维持平衡,只不过这跟我生前寻找的真相有什么关联,我只是......”
“我怀疑这一切跟人界的一家企业有关。”少司命斩钉截铁。
“你是说——”
“生命公司!”
我倒吸一口凉气,脑袋空空。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空号,怎么会!”我喃喃说道。
筱云芳失联了,自从三天前去单位之后就再没有回来,我去生命公司找她被保安阻止。
“我找筱云芳,她在这里上班。”
“对不起先生,你不能进去。”声音如机器般寒冷。
“那你可以帮我查找吗?”
“对不起,先生,我们公司无权向外人透露任何关于员工的事情。”
云芳下落不明,我报了案,最后等待了漫长的司法审批手续才申请到了去生命公司查找她的权限,但是查找结果让我震惊,系统显示筱云芳,查无此人。
数据是如此的冰冷,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怎么可能呢!”我说,“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找不到,我甚至用云芳的工号去搜索,也是毫无头绪。
我拿出和云芳的聊天记录,里面记录了我和她的点点滴滴,包括她获得offer时我们的合照,我还有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上云芳戴着生命公司的工牌。
“对不起先生,这样的证据不足以证明筱女士就在生命公司,或许她曾经在,但是现在肯定不在。”他们对我说。
“那她去哪了?”我竭力压制心头的怒火。
“可能她离职了,或者说这一切都是她在欺骗你。你知道生命公司很难进的,她怎么做到的,我看到筱女士只是一个二本学校的.......”
他们的冷嘲热讽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让我内心的愤怒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一拳打过去,一群人围上来把我制服了。
我被电棍一顿殴打,他们提溜着我,如同提溜着一只耗子,随手就把我关进了一个巨大的笼子里。
关于筱云芳的所有信息都被删除了,我的手机被销毁,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筱云芳这个人真实存在了。
我发誓,只要我活着,就一定要找出真相。
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这是少司命给我安排的临时住所。
房间的灯光昏暗,里面除了一张床和一个柜子,没有多余的东西,这让我回想起了被监禁时的那些日子,只不过现在我是自由的。
“咚咚咚。”外面有敲门声。
“少司命。”我惊讶道。
今天她换了装束,穿着深色的外套,黄色的马丁靴,头发是靛青色的。
“云先生,我带你去走走吧。”
少司命带我穿行在冥界的大街小巷,这里的布局跟人界没有很大的差别,高耸的现代式建筑一点都不比人界少。
“这里怎么样?”少司命问我。
“我觉得,这里很像A市。”
“哈哈哈哈。”少司命发出爽朗的笑声,“顶级的设计师和城市建造者死后都会被招募在冥界工作,急着去投胎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哈。我就知道。”我说,“怪不得天才几百年才出一个,原来他们死了之后还要在这里服劳役。”
“嘿。”少司命重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可不要胡说。”
“到了。”
我看到了一间酒吧“金山酒吧”,门口立着两只巨大的石狮子。
酒吧老板听口音像是S市人。
“贵客来了。”他说,“哦呦,少司命大人,好久不见了。”
酒吧里面查斯特·贝宁顿在唱着“我是如此麻木感觉不到你,我已经意识到自己如此疲倦,紧紧拥抱唯恐失去,在你面前破灭......”
“我可以要个签名吗?”
“可以啊,你喜欢林肯公园?”
“爱过。”
“你可以在这里遇到各式各样的人,你知道这家酒吧的老板是谁吗?”
“谁?”
“杜月笙。”
“真假?”
“嗯哼。”
“那我也能见到孔子吗?”
“不能。”
“为啥?”
“孔夫子投胎去了。”
少司命跟我讲了很多冥界的故事,这让我很快对这里产生了认同感,当然我也逐渐了解和掌握了冥界的一些特点。
“冥界的时间流速同人界不一样。”少司命喝了一口马提尼,“有点甘苦,味道不错。”
“怎么理解呢?”我问。
“你知道吗,即便是在人界不同地方的时间流速都是不一样的。”
“这个我知道,跟引力有关,在珠穆朗玛峰顶和马里亚纳海沟时间流就存在明显差异,珠穆朗玛峰的时间流更快,因为时间受到引力的影响,是不是这样?”
“云先生说得很对。”少司命用赞许的眼光看了看我,然后喝了一口酒,“世界分为三界:天界、人界和冥界。你可以把三界环绕的世界想象成一个巨大的球体,而人界则处于圆心的位置。距离圆心越近时间流速就越接近人界,距离越远时间流速就越快,按照这样来算的话,大约是人界一天等于冥界一年,天界也是如此。”
“是这样!”我惊呼,“真不可思议!”我端起酒杯把整杯马提尼都灌到了肚子里。
我记得被放出来之后我申请了诉讼,但是被驳回了,理由是不能浪费公共资源去寻找一个世界上不存在的人。“如果你执迷不悟,那我们只好把你关到精神病院去了。”他们这么告知我。
看来我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了。
家里被翻乱了,所有关于云芳的东西都没了。我有时候想,这一切会不会真的只是我脑海里的一种幻想。
如果不是收到了那个神秘包裹,或许我就放弃了。
那是一个平常的周末,有人敲响了我家的门铃,我出去之后却不见任何人的踪影,只是地上躺着一个用黄色牛皮纸裹起来的包裹,上面没有任何信息,我打开来,里面是一个U盘和一封信。
我拆开来是云芳的笔迹:
天明,如果你看到这封信,那就说明我已经面临危险,我无法在平常生活中跟你讲述我的工作,因为工作需要保密。这项工作确实一直在困扰我、折磨我,但是我无法离开,我记得你不止一次让我辞职,亲爱的,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我害怕连累你。
我搜集了一些关于生命公司的资料,里面有很多数据,我想他们在做某种试验,不合规的试验。
我把资料交给了一个信得过的朋友,约定6个月没有收到关于我的任何信息,他就替我把这些资料转交给你。
爱你的,云芳。
我反复看着这封信,回忆再一次涌上心头,泪水止不住的划落。
“云芳......”我喃喃道。
我把U盘插到电脑上,里面有许多试验数据,这些数据我虽然无法看懂全部的构成,但是有一点是明确的,这些数据跟人体有关。
我身体微微颤抖,我一定要去探明真相。
我无法信任任何人,只能依靠自己。
可能我唯一擅长的就是考试。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就是个学霸,只不过我的专业是金融学,但是现在为了能接近生命公司,我必须要学习编程,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利用外包工的身份进入到生命公司里面。
我必须要进去才能寻找真相,否则的话,我将永远在真相的门口打转。
我就是这样认识了博士杨,他是生命公司的一级程序外包商,我拼命学习,自学了计算机编程语言和算法架构,最终被博士杨的森杨软件公司录用,专门负责解构一些生命公司的程序代码。
这些代码非常奇怪,甚至可以用邪门来描述。在森杨不准问问题是工作守则的第一条。
我每天起早贪黑,别人以为我热爱这份工作,其实我只是想寻找真相。可能是我工作太卖力了,得到了博士杨的肯定,几年之后他就带我去了生命公司,在那里我终于得到了一个常设工位,专门为生命公司处理一些代码上的问题。
少司命跟我说冥界和人界的关系好像是同一个局域网的不同侧面。
“我们的世界和人界是互为相反的,你可以理解为冥界和人界是镜像关系。而互联网就是一条线,它把两个世界隔开来了,但是两个世界都在共用这套系统,而生死簿系统就好像是这条线的一个跳蚤,平时它就在自己的世界,但是如果受到外力作用,如果有一些不良信号的入侵,它就会跑上去,这个时候理论上人界就可以捕获到冥界的信号。”少司命说。
我现在对冥界发生的事情有了新的理解。
在人界有一伙人利用数据网络侵袭冥界的生死簿系统,他们应该是抓住了一次时空漏洞,那么是何种契机产生了如此巨大的能量,导致冥界和人界在信号上出现了同步?
接下去的几天里,我逐渐适应了,少司命还是像往常一样陪着我。
“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可以去忙其他事情。”我对她说。
“这就是我的工作之一,我需要你赶紧把记忆都回想起来。”
今天少司命又换了新的造型,头发像火焰一般燃烧。
“你都想起了哪些信息?”当我们穿过黄泉南路的时候,少司命这样问我。
对啊,我一定是因为发现了什么才会被灭口,那我到底是发现了什么呢?
我的记忆是模糊的,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最会欺骗我们的感知,那就是记忆。少司命说我这种情况应该叫做创伤性应激障碍(PTSD),但是我觉得即便我完全记得,也不一定能找出什么头绪。
我依稀记得自己发现了一处基地,里面一个个巨大的玻璃罐子里装着绿色的液体,每一个罐子里都浸泡着一个人——活生生的人。
罐子下面有很多的线路,其中一头连接着一台巨大的机器,大量的巨型计算机在永不停歇地计算......
“这么说来他们用人体在编程?”少司命很疑惑,“难道说他们用这种黑客方式在侵略冥界的生死簿?”
“这个我也不清楚了,因为我死了。”我苦笑道。
“最早出现生死簿系统紊乱事件是在1095年前。”少司命说。
“那换算成人界时间,就是三年前。”
“是的。三年前人界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还有印象吗?”少司命问我。
“三年前,大量的光粒子透过星际尘埃弥散开来,它们历经10多年的星际漂浮才穿透到地球。”我说。
“光粒子。”少司命喃喃说,“这是什么?”
“死星的氦闪。”
“氦闪?”少司命一脸困惑。
这件事情我有印象,一颗燃烧了四亿八千万年的死星内部发生了剧烈的核聚变,一瞬间整颗恒星的氦都发生了剧烈的碰撞和燃烧,导致死星发出了一道强光。这就是氦闪。
氦闪的强光在经历多年时间走到了银河系边缘的星际尘埃,其中放射性较强的红光穿越了这道宇宙屏障,顺利来到太阳系,到达地球。
“我有印象,那天晚上,整个北半球被照得透亮。夜晚十点钟我们看到了一颗硕大的太阳悬挂在天空中,那就是死星光芒的投影,光芒太强了,把原本乌蓝的天空映衬得发黑、发紫。城市一片雪亮,所有的电子信号都紊乱了,我记得我抬头看那天空,这天空纯净到极点,仿佛是略带灰白的天空被剥了一成皮。”
“后来呢?”少司命问我。
“那强光不是太阳,我们都知道,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早上六点十五分,当我们自己的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暗淡的球体,在死星的对比下,我们的太阳显得如此的黑暗、渺小。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天!”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没有印象!”少司命说。
“是不是这件事情被刻意隐瞒了?”
“神秘事务司!”少司命激动地说,“我就知道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走,我们去看看!”
她拉着我就往冥界的圆形法庭跑,“7楼是神秘事务司,那里记录了所有的异象,说不定在那里可以找到些什么。”
圆形法庭不是一座法庭而已,里面有各个事务局和其他机构。冥界的机构相对简单,阎王下面分为司法司、侦查司、收押司、神秘事务司、炼狱司、轮回司、常务司。其中少司命管理的就是侦查司。
到圆形法庭的7楼需要坐电梯,电梯上行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我感觉电梯已经很陈旧了。
7楼的神秘事务司非常幽暗,因为我压根看不到路在哪里、门在哪里,我踌躇着不知道如何前进。
少司命的手杖发出幽蓝色的光芒,我才勉强看清楚了。
这是一条狭长的过道,我跟在少司命的后面,她的头发变成银色了,在幽幽蓝光下每一根发丝都在发光。
“神秘事务司,你可以理解为冥界的系统后台。”少司命说得很小心。
我只得紧紧跟着,一言不发。
当我们来到神秘事务司里面,看起来非常简陋,里面只有数不清的类似计算机主机的设备,这让我想起了森杨的机房。
有一台巨大的主机隐藏在其中,它的高度与其他主机无异,但是体积却是其他主机的十多倍,大量的线管插在上面,随着各个插头可以看到幽蓝的光芒。
“这个就是核心主机吗?”我问少司命。
“嗯——可是我不懂这些.......”少司命尴尬地说。
还好我学过一点,生前学的计算机知识没想到居然在这里也派上用场了,看来没有什么知识是浪费的。
通过我对后台数据的分析,我们验证了之前的猜想,有人授权修改了一些系统代码,导致死星氦闪这件事情压根就没有传到冥界,信息在中途就被拦截了,看来是有人在刻意隐瞒什么。
“这恐怕得需要很高的权限吧?”我问。
“那当然啦。这里可不是谁都能来的。”
“少司命,你知道有哪些神有这些权限?”
“嗯.......至少得是我这样的级别吧。”
“我们得很小心才行,如果冥界出了叛徒,那我们在这里就很危险,我们不能大张旗鼓的做事情。”
“这我知道,所以我们得换一种思路去解决问题。”少司命说。
“如果说在冥界找不到进一步的线索,那我们要不去人界走一遭吧。怎么样,少司命。”
她点点头,“我得去申请权限。”
现在我换了一身形象,少司命说我臭美,我觉得既然可以定制为什么不把自己弄得帅一点。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冥界跟人界一直有联系,而联络站就是黄河路上面的一个电话亭。
“怪不得。现在都没有电话亭了,这里居然还保留着。”
我们是忽然出现在电话亭的,就好像是从地里冒出来一样。
“少司命!”
“干嘛!”
“我们来高档餐厅做什么?”
“打听消息,你知道嘛,我研究过,人类当中富人的消息是最灵通的,这是全世界数一数二的高级餐厅,说不定我们可以在这里找到一些下一步行动的线索。”
“你有没有听说。”一人说。
“怎么啦?怎么啦?”
“坊间流传生命公司已经攻克了命运的难关,据说可以逆天改命。”
“不是吧,太玄幻了,真的假的。”
“我是听我老板说的,他收到了生命公司的邀请......”
“泰勒斯·詹姆斯?”
........
少司命的理论非常正确,如果想要打听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应该混在富人堆里,我们听到前面那桌的聊天,其中涉及到了生命公司和泰勒斯·詹姆斯。
泰勒斯·詹姆斯国际富豪,福布斯全球人物前50位,总资产7000多亿美元。
泰勒斯非常谨慎,每天早晨七点十五分,一辆特殊定制的加厚钢板防弹奔驰会来接他去工作,司机是一位退休的克格勃特工。
泰勒斯上班的地方就在泰勒斯大厦,这是一幢高档写字楼,位于东城区的繁华地段。
我们花了几天时间来摸清楚泰勒斯的生活习惯,我们想借用一下泰勒斯的身份。
泰勒斯受邀去参加生命公司的产品会,我们都觉得这是行动的最好时间。但是首先我们要搞定他的司机。
想要近距离接触泰勒斯不太现实,首先一点就是安保措施太强了,时不时就有持枪的人来回巡防。我和少司命讨论,为了尽量不要闹出动静,无端产生是非,我们行动绝对不能大动干戈,这样才能避免打草惊蛇,于是我们打算先从司机下手。
“怎么处理?”
“给他喝这个。”说着她递给我一个装着蓝色液体的瓶子。
“孟婆汤!”我惊呼。
当司机把孟婆汤喝下去之后,他就睡着了。
“看起来具有超强的镇定作用。”我说,“还有其他功效吗?”
“不清楚,第一次在人界用。”少司命幽幽地说。
我以泰勒斯司机的身份在泰勒斯大厦楼下等待泰勒斯。
车门打开,他坐进来,约莫60岁,深褐色的头发已经开始微微泛白,好像秋冬时节的草坪。
他颧骨突出,沉默寡言,看起来有些刻薄。
“去生命大厦。”
“哎,好嘞。”我说。
泰勒斯皱起了眉头。
“老板?”我问。
泰勒斯脸上显示出了愤怒,“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感冒了,需要戴个口罩。”
空气中一股甘菊香味开始弥散,不一会儿泰勒斯就失去了知觉。
我把车停到生命大厦的死角,少司命在那里等着我。
“终于等到你了。”她见到我就吐槽,“我等得花都谢了。”
少司命用冥界的科技提取了泰勒斯的一些信息,然后把我幻化成他的模样,而她自己则扮演我的秘书。
“你提取了什么信息?”我问她。
“支付权限,云先生,现在你有钱了。”
今天的会议是马丽娜主持的,她就是生命公司的首席执行官。
“天啊,贝索斯、比尔盖茨,各国政要。”我小声嘀咕。
“大家好,欢迎来到生命公司的产品宣传会,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在思考一个问题:命运不是虚构的,只要开口要求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所有东西。”
在一片掌声中,一个穿着白色西服套装的女人走上前台,“你们是否想过有一天可以长生不老,你们是否有许多未竟事业需要开拓而为生命的短暂而感到苦恼,来找我就对了,生命公司真诚为你们服务!”
台下爆发惊人的掌声。
“想知道改变命运的秘诀吗?”马丽娜说,“支付200亿美元/人就可以参观我们的基地。”
台下的掌声如同火山喷发时涌出来的热浪。
我们混迹到人群中,刚刚我以泰勒斯的名义签发了400亿美元的承兑汇票。
“我早就知道生命是可以掌控的。这和我的科技理念不谋而合。”
“你们都求证过了吗?”
“据说沃伦已经斥巨资用上了,不然97岁的年龄怎么可能头脑那么清楚,每天还在做操盘手。”
“好家伙,我真想去试试,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如果我能多活500年......”
“嘿,老兄。”一个人向我走来,“原来你也在。”
“托马斯。”我说,“嗯,很高兴见到你。”
“200亿美元,对我来说洒洒水。”托马斯说着耸耸肩,“据说这只是参观,如果想要活得久,还需要加钱。”
“我就是随便看看。”我拉着少司命走开了。
“人类都喜欢炫富。”她说。
“是啊,你看看他们,一个个的都是顶级富豪和政治家。看来一个人的成就和品德没有关联。”
“放轻松,云天明。”
“可是......如果他们真的可以购买寿命的话......”
“所以我们必须全力阻止,不是吗?”
我知道,人类社会其实没有明确的好人和坏人之分,就连霍金都去过萝莉岛。
我们坐上生命公司的专车前往基地。
记忆开始慢慢浮现,我模模糊糊看到一台巨大的机器在不断旋转,里面散发出大量的蓝光。
“天哪!那是什么!”少司命惊讶地说。
是的,我确定我在死之前看到的就是这台机器,现在我看得更加仔细了,这是一座像能量塔一样的建筑,它的四周呈六边形,从上到下,有点类似于一个六边形的巨无霸喇叭,设备运转散发出的热浪快要把我们烤干了。
“这里就是我们的核心。”马丽娜说,“这台机器连通着冥界,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科技结晶。”
机器上面有数不清的线管,每一根线管都连接着一台巨型电子计算机,电子计算机连接着一个罐子,这是一种大肚玻璃罐,我们看到每个罐子里面都装着一个人,这些人赤身蜷曲着浸泡在盛满绿色液体的罐子里,手和脚都像实验室的青蛙般,团缩成了棕色的一小堆儿。这个罐子的口子是如此的小,根本无法想象人是怎么装进去的。
“他们把人装在这个玻璃罐子里做试验。”我小声说。
“这简直比地狱还恐怖。”少司命说,“即便是在炼狱也没有那么夸张。”
浸泡着人体的液体在灯光下饱满圆润,闪着大海一般的磷光。他们蜷缩的样子就好像是一个婴儿,在子宫中安睡。
我看到他们毫无知觉,但是罐子的基座上显示着:alive。
“我是偶然发现这个秘密的。”马丽娜说,“三年前,死星的氦闪导致地球的能量场出现了偏差,我发现了来自冥界的信号,从而一步一步试探,现在这项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你们都将会是这项技术的受益者。”
掌声雷动。
“我想有一些人已经是我们的老客户了,但是今天又多了一些新面孔,或许我有必要再讲述一遍机器的运行原理和我们的最终使命。”
掌声雷动。
“人在一定程度上跟机器的原理是类似的,当一个人心跳骤停的时候,我们会怎么做?用电击做心肺复苏对吧。也就是说我们可以通过外在能量来改变人的生死状态,这是不是有点类似于电子计算机的编程。当人以一种频率开始在生死间来回颤动的时候,加上一个方波信号,人就会成为一个发出类似通信信号的调制解调器。从冥界来看就会发现这个人以一种特殊的频率进行闪烁:死了活,活了死。
于是我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把这些信息直接输入到生死簿系统上,生死簿上就会记录下一个人的生死情况,这些情况可以用0和1表示,用0表示死亡,1表示生存,只要我们对应的代码用1结尾那就可以让人一直活下去。
我想到利用木马程序去攻克冥界生死簿系统的防火墙,经过无数次的试验,我们成功翻过了生死簿系统的防火墙,这样我们的信息可以长刀直入,现在我可以很自豪地说我们已经基本上控制住了生死簿系统,预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可以把整个冥界都纳入我们的管辖范围里面。”
掌声雷动。
“当然输入信号的时候总会有偏差的,只有两边读写频率一致的时候才能保证文件完整性。所以你们看到了——”马丽娜说着指了指这些装着人的罐子,“这些就是我们的试验体,每一个都是我们千挑万选出来的,有时候为了完成伟大的事业,牺牲是免不了的,如果以这些小部分的牺牲能换来全人类的福祉,那么就是值得的。”
掌声雷动。
“筱云芳!”我惊呼。
“在哪?”少司命说。
我用手指了指其中一个玻璃罐子,里面的那个人就是筱云芳,尽管她的面容模糊不清,但是我非常笃定。
记忆开始像海浪一般涌到我的脑海中,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已经发现这里了,我就是在这里死去的。
“我们得救她。”
我看到她被浸泡在液体中,那样子着实让人心痛,这就是我找了许久的真相。
“你们经过这些人的同意吗?这么做合规吗?我记得法律有明确规定——”我大声喊道。
马丽娜循声看过来,“泰勒斯?”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的背后都有等待他们的家人,他们可能是妻子、丈夫,也可能是父亲、母亲,也可能只是一个孩子!我们怎么可以这样做。”
周围继续爆发出哄笑声。
“泰勒斯,建议你去医院看看!”他们这样说。
“装什么圣母玛利亚,这是真实世界。”他们这样说。
马丽娜用眼神指示几位五大三粗的安保人员过来。
“请你们离开。”他们说着拔出了枪。
没有人替我说话,没有人说这件事情是不对的,是错误的,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和冷漠。
“我觉得可以的话我要再活1000年。”他们顾自说着。
子弹朝我们射过来,好在有少司命,她只是轻轻一挥手这些子弹就化作一团淡蓝色的烟雾,消散在我们的眼前。
“有意思,看来今天还有从冥界来的客人。”马丽娜说。
“那你还不赶紧投降,我可以去帮你申请,少受一点炼狱的苦痛。”
“哈哈哈哈,”马丽娜疯狂地发笑,“冥界我也不怕。”
马丽娜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红色道袍的男人出现了,他的脸又大又黑,胡须都快要冲天了。
“钟馗!?”少司命说,“居然是你!”
“嗯嗯。”钟馗不知廉耻地点头,“少司命啊,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为什么?”少司命说。
“我工作了几万年,我已经厌倦了现在的生活,我想要寻求不一样的人生,我想要改变冥界,我想要的东西是我毕生都无法企及的,直到马丽娜找到我,想跟我合作,我们是互惠互利的,等到冥界被控制之后......”
钟馗一挥手,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牛头马面人走了出来,“去,干掉他们。”
“你对付马丽娜,我对付钟馗。”少司命说。
我现在是不死之身,普通枪械对我而言是失效的,因为我已经死过了,死过的人无法死第二次。
我就像一块肉盾穿梭在枪林弹雨之中,当子弹穿过我的眼睛、心脏和脑袋的时候,我只是感觉到疼痛,但是随即我就会复原。
“他居然不会死!”他们惊惶了。
我抢过武器开始反击,这些人悉数逃跑,一溜烟就消散了。
“真没用!”马丽娜说,“钟馗,这里就交给你了。”
马丽娜准备走,但是我哪里会放过她,我进入到基地的控制室把整个基地都封锁起来了。
“你想要什么?”她问我。
“我要为筱云芳报仇!”
“一条贱命而已,你放了我,给你200亿美元。”
“你真的很可笑,难道这个世上除了钱就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了吗?”
“这是人界,金钱至上,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我一拳把她打倒在地,“让你的理念见鬼去吧。”
那些富豪们此时都蜷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
牛头马面人根本不是少司命的对手,毕竟他们的等级太低了。
“少司命,加入我吧。”钟馗说。
“做你的春秋大梦,到现在还是执迷不悟,你没救了。”
忽然一道强烈的光芒出现在基地里,一道金光闪过,出现了一个身形。
“地......地藏王。”钟馗说。
“汝之罪孽,吾已悉数知晓。”地藏王缓缓开口,“余生你将在阿鼻地狱赎罪。”
地藏王是冥界的书记,他一挥手钟馗就被收到了袖口里。
“少司命,此次你有大功,为冥界扫除了渣滓,善哉善哉。”说完他就消失了。
“你早就知道?”我问。
“这次来到人界就是他老人家批准的。”少司命笑笑。
“那我们是不是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可以这么理解吧!不过,还得感谢云先生的付出呢!”少司命说。
马丽娜被抓获了,生命公司因为违规问题而被强制退市。
马丽娜在去往监狱的路上服毒自尽,而生命公司背后的神秘家族没有受到一丝伤害。
至于那台可以入侵冥界生死簿系统的巨大机器最终被少司命销毁了。
试验体悉数被解救出来,只不过他们离开罐子就失去了生命体征。
我握着筱云芳的手,她已经干枯得只剩下了皮包骨头,她身子纤弱,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即刻散架。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她的身上。
“她会怎么样?”我问少司命。
“她会有一个幸福的来生。”少司命安慰我。
我在黄泉路上遇到了筱云芳,她还是同我们相遇时那样。
“云芳。”我叫她。
她转过头,向我奔来,我们紧紧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