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婚吧
本文为理事会读写营第一期0183【选做】十二
冬月二十日,陈志成顶着一张包公脸,从黑黢黢的煤洞钻出来时,外头的天已经黑透。远处的职工楼的窗户里映出星星点点的光,漆黑的天空没有星子闪出,只有头顶的风拼命地扯着白杨树光秃秃的枝干狂舞。
同矿的工友二虎紧追过来,扯了扯他的脏衣服说,“成子哥,洗完澡一起喝点?附近又新开了一家小酒馆儿,听说里面端盘子的小妞儿,可俊着哩!
陈志成虽已成婚,还有了两个娃,按理说这些泡妞的事儿,远不及二虎他们几个光棍汉有兴致。但井下工作单调且性命攸关,不管结没结婚的汉子,一起休息时能谈的话题,永远与女人有关,即使陈志成也不例外。
“不了,今晚大丫过生日,我已经和孩子说好了,必须赶回去。”陈志成淡淡地拒绝了。二虎走后,他立即摸出电话给老婆大妮打了过去,但响了半天却没人接听。
挂了电话,他寻思着,老婆大妮一定带着俩孩子在厨房忙活,毕竟这些年日子紧巴家里好久没开荤了,两个孩子正长身体,借着今天生日,老婆肯定会准备一大桌子的菜。
他一只脏手摸了摸口袋的烟,终是没拿出来。咧嘴一笑,嗨,还抽哪门子烟啊!赶紧去宿舍洗吧洗吧回家啊!一想到回家,他本就不大的小眼儿,立马欢快地眯成一条缝,不知觉的口哨也吹上了。
洗完澡换好衣服,大红的摩托车载着他突突地跑远了 。四十里地不算太远,加之大晚上的路上车少人稀,虽然有些寒冷,但丝毫不影响他回家地脚步。
摩托车像脱缰的野马,在宽阔的马路上飞驰,陈志成的思想却飞回了昨天,他和大妮由恋爱走到婚姻的那些久远的岁月里了。
他和大妮是在工厂里做工认识的,大妮瘦高个面粉腮红长得漂亮,很入厂子里一帮臭男人的眼。大家私下把她与其他几位女同志做了比较,一致认为她是最漂亮最性感的那个。于是,厂花,成了大妮头上的一顶灿烂的光环,无论去那个车间或去职工食堂打饭,男师傅们都格外照顾她,追她的人,从一车间能排到大门口。
陈志成那时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儿,对男女之事既渴求又好奇,他在心里也偷偷喜欢大妮,还把她当做找对象的标准。
那时,他家里兄弟多日子穷,别的男青年都敢公开追求大妮,唯独他不敢。情况不允许他自卑,也自认没那个能力給姑娘幸福。当所有人向她表白时,他却站在人群外远远的看着,心跳加速。他怕大妮接受他们的表白,那他连爱慕她的机会都没了。他只有在背地里默默地关心关注她。
一个冬日的夜晚,厂里开年度庆祝大会,会堂里一派热闹的景象。那晚,大妮一个人走出会场去方便,被尾随她的人拖到一处废弃的油桶处企图行不轨之事,大妮吓得脸色青白大声呼叫,可厂子里音响齐鸣没人听得到。陈志成戴着一顶帽子遮住半张脸,从阴影里闪出来,一拳头顶在那人的鼻梁上。趁着那家伙抱头大叫时,扯过大妮的手把她带出厂子。
大妮和陈志成恋爱了,让一帮大男人羡慕不已。大妮爱上他的见义勇为,更被他英俊的面容倾倒,两人很快跌入热恋之中如胶似漆般难舍难分。见了家人半年后领证结婚了。虽然婚后日子较为清贫,但陈志成很疼大妮,为了家为了孩子,他放弃原先的工作去挖煤。工作虽然累些苦些安全系数较低,但为了爱着的女人和孩子,他奋力扛起对家人的责任,家对于他来说是温馨的港湾,是情感地寄托。
思绪翻转一路,不知不觉车子已进了村。
推开家门,厨房里没飘来肉香,老婆也没有带领着孩子,坐在圆桌上守着一大桌子好菜等他回家。清冷的空气在屋子里乱窜,逼仄的环境让人感觉周身寒冷。
昏黄的灯光里,不见大妮的身影,两个孩子则挤在客厅的角落里身体瑟瑟发抖。大丫可能饿了,一手端着盘子,另一只手抓起冷饭就往嘴里塞。小女儿脸上挂着泪汁儿,正一手扯着姐姐的衣角,两只光溜溜的小脚丫暴露在空气中。看着孩子没人管,家里冷锅冷灶陈志成心里的火呼呼乱蹿。
“爸爸爸爸。”俩孩子看到他扔下手里的东西扑了过来。他一把抱住她们瘦小的身子,看着他们可怜巴巴的样子,眼角突然泛了红。
“妈妈呢!”
大女儿不答,反而问他,“爸爸,你给我买生日礼物了吗?”
小女儿则攀着他的脖子抽泣起来。“爸爸,我饿,我要吃饼吃肉肉。”
女儿的话,如同一把铁锤砸在他的心上。不用问他也知道老婆去了哪里?他感觉头又大了一圈儿,一股子热血顶了上来,不做点什么,他要失疯了。安抚好两个孩子,他大踏步地冲出大门,朝着后街走去。
当他踢开牛大花家的房门时,一股呛人的烟味儿合着臭脚丫子的气味儿扑鼻而来。乱遭遭的空气里,掩埋着一声声清脆的哗啦声。几个眼圈犯黑,不知白天黑夜的男男女女围在一起,一边说笑一边哗啦哗啦搓着手里的麻将牌。
他上前几步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大手一伸猛地把麻将桌掀了个底朝天。
“滚回家去。”
男人一声怒吼吓得看他的女人浑身颤抖,随即眼泪鼻涕一起涌出。
“我要跟你离婚。”大妮看到平时软弱弱弱将她捧在手心的丈夫一脸黑青,吓得哇哇大哭。女人感觉在人前丢了脸,青葱的手指指着陈志成一边哭一边喊,离婚,必须离婚。
他们多年的感情就这么经受不住考验吗?女人竟然一张嘴就说离婚,完全不顾及两个年幼无知的孩子。他的心一阵抽搐,感觉从未有过的无助悲伤。
看着女人抹着眼泪儿跑远,陈志成思绪翻滚。
这还是我曾经热恋的女孩儿吗?她的贤惠上进哪去了?这么些年她嫌弃工作累宁可在家摆烂也不肯出去干活儿,我到底图的她哪点?她到底哪点儿值得我去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