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雨 | 贾薇短篇

那天的雨下得奇怪，先前老大的太阳，走在街上会被刺得睁不开眼睛，一边走一边百无聊赖看小镇风景，百多米长的街道会慢吞吞走好久。

走到街尾，发现卖酱油的那户人紧关着门，几个来买酱油的人站在门前问邻居，他家今天是去哪里了？中午还关着店门。邻居说，昨天还开着门呢，没听说要去哪里啊。

小镇只有他一家的酱油好卖，买酱油的人门前等了一会，又提着空酱油瓶子回家。

站在街尾听他们说话，然后随买酱油的人往回走。

还没走出去一分钟，大雨“哗”地就来了，躲避不及就近跑到旁边一家卖卫生纸的店铺屋檐下。

By:cof554

雨下得更大，站在屋檐下也被暴雨溅得裤脚全湿，几个人赶紧进到屋子里面。

主人正忙着将摆在门外的纸往家里搬，骂骂冽冽诅咒该死的天气变得太突然了。虽然他搬得及时，还是有散纸被雨水淋湿。

卖纸的人不顾屋子里突然挤进来好几个躲雨的，一边将那些被雨淋着的纸打开散放在桌椅板凳上，一边大声骂起来。

开始骂天气，一会儿就转到骂别的上面，骂老婆孩子，骂街坊邻居，骂小镇的公务人员，骂所有跟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不相干的人和事情。

躲雨的人对他的脾气有所了解，任他骂东骂西也并不接话，甚至看都不看他，两眼茫然地站在他屋檐下，看暴雨“哗哗哗”地冲刷地面。

心里都在想，这么大的暴雨恐怕下不了多久，就耐心站在卖纸人的家里听他叫骂。

暴雨的声音很大，掩盖了小镇上其他声音，偶尔会有一两个人打伞顶着暴雨赶路，但风雨实在太大，看他很努力往前，实际上没前进几步。

还有一个年轻人从门前飞速而过，没有打伞，他跑得也快，雨水奈何不了他，他跑起来的身影在风雨中形成一个光点，迅速往前方推进。

站在屋里的人看见他全身被大雨淋透，庆幸自己不用赶时间，当然也感叹已经不年轻的自己，像这样淋雨肯定会病好几天。

这样一想，老板骂骂咧咧就可以忍受，反正又不是骂自己。

谁都没想到的是，那天的雨下得真是长，一直哗哗哗地下，没有一丝要停的痕迹。

等雨停的人开始频繁看时间，15分钟了、30分钟了，50分钟了、1小时了，腿都站麻了。老板越骂越来劲，越骂越难听了。

等雨的几个人站累了，暴雨还在下，店铺狭窄，所有桌椅板凳还晾着被雨淋湿的卫生纸，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坐。

几个人站不住就在他家蹲下来，蹲不住又站起来，雨还是倾盆而下，也开始跟着骂这个怪天气。

都深秋了，往年这个时候从没有下过这样的暴雨。

小镇不大，他们的家也不远，走几分钟就可以回家。

他们和卖纸人的人很熟，但看得出来平常交往不多，如果不是这场雨，他们不会来这家店铺坐，甚至不会跟他家买东西。

卖纸人都认识他们却一样对他们冷淡，他骂东骂西甚至有些话有点指桑骂槐，但躲雨的人全当没听见。

奇怪的是不仅躲雨人与卖纸的人家互不理睬，几个躲雨人之间也不说话交流，就好像所有人都是陌生人，所有人都不愿意说话。

他们变成暴雨中的一个奇怪组合，暴雨一直下，他们焦躁不安却谁都不说话。

他们借这家人的屋檐各躲各的雨，各想心事，各做打算。

雨没有要停的痕迹，几个人终于耐不住了。

最先从屋檐下冲进雨中的人是一个中年男人，他事先将裤子绾到最高位置，都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冲进大雨中；接下来是一个女人，年纪和她差不多大。最后一个迟疑了半天还是冲出去了，他的家离这里最远，他一出来就飞跑，他踏溅起来的雨水都高过了他头顶。

他已经看到自家的大门，离自家大门不到十米远，雨突然停了，停得实在突然，停得他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却不知道怎么继续。他就像被突然定格一样，僵在雨后的大太阳中。

太阳一出来，小镇又恢复了正常。

刚才下过雨吗？好像没有。他们将原先搬进家门的东西又搬出门来，卖纸的那家也一样，被雨水淋湿的纸一大排摊在门前的太阳下。

虽然被雨水淋湿过，但纸的颜色和突然照下来的太阳，白得好多人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