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小说散文想法

城里的月光 20 锦绣前程

2021-11-28  本文已影响0人  雅拉河畔弄扁舟

苏泽把财务部全体人员召集到小会议室,一起审核本月资产负债表余额。会开得闹心,这个月有一大堆待解决问题。苏泽看着笔记本电脑上越来越长的待办事项清单,火气直往脑门儿上窜。

这个会比预定时间长。看苏泽面色不善,大家会后不敢像往常一样接着聊天打哈哈,各自领了任务,四散而去。

何文轩没走,凑过来问:“您有时间吗?几分钟就行。”

该来的还是来了,苏泽想。他和老梅早就感觉何文轩会有动作,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些人永远也不会让他消停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根本拦不住。

既然如此,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苏泽尽量把嘴角往两边扯了扯,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面目狰狞,然后拍拍身边的椅子:“坐下说,别说几分钟,几个小时都行。咱慢慢聊。”

何文轩反而不好意思起来,神色倒是不那么紧张了。

何文轩挺争气,拿到了美国东部一所州立大学的半奖通知书,现在准备正式递交辞呈,一个月后正式离职。

苏泽知道事情不可挽回,何文轩既然已经说出口,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去意已定。苏泽沉吟了一会儿,问何文轩:“留学之后,你有什么打算?美国居,大不易。倪震还有他哥照顾,不也回国了?”

苏泽想着:放长线钓大鱼,如果何文轩愿意留学回来重新加入公司,未尝不是个双赢选择。

何文轩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苏泽立刻知道刚才那句话白问了。

果不其然,何文轩很不屑地说:“倪震那样的,留不下很正常。他到现在也搞不明白,间接法现金流量表怎么做。更甭提试算平衡表合并了。”

苏泽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何文轩看别人的短板看得明明白白,唯独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

会做现金流量表又怎样?苏泽做到今天的位置,绝对不是因为他会做现金流量表,而是因为他从来不跟别人吹嘘他会做现金流量表。这种基本功值得一提吗?哪个工程师会炫耀自己会画图?哪个程序员需要强调自己会写代码?

想飞就飞吧,没准儿美国哪家公司偏偏缺这种会做且爱做财务报表的书呆子,正好帮何文轩拿个工作签。

他俩的谈话不到15分钟就结束了,堪称短平快。何文轩到底还保持了一份专业风范,答应苏泽站好最后一班岗,把新一轮报价按照苏泽的思路改好。

苏泽想,这人工作了几年,到底没有戆到底,还是学会了一点眉高眼低。辞职之后的表现更见人品,如果这时候撂挑子歇菜了,以后万一用到老东家,就不好张嘴了。从这一点来看,何文轩还算拎得清。

苏泽坐在原处回了几份紧急电子邮件,觉得脑子里嗡嗡的。他站起来做了几个抻拉动作活动筋骨,准备找老梅通个气儿。

门开了,老梅自己来了,“行啊,你这里不光出财务经理,还捎带培养留学生。”

“谁的耳报神这么快?咱们这里真是一点秘密都藏不住。”

“财务部的小姑娘正在起哄呢,要何文轩请客。你看吧,今天肯定一个加班的都没有,全奔南京西路了。” 老梅说。“你不去吗?”

“没人请我。” 苏泽老实承认,“可能嫌我去了拘得慌。我不去,他们正好痛痛快快地说我坏话。”

“啧啧,瞧瞧你混的,真成了俗话说的:当家三年,狗也嫌。” 老梅嘬着牙花子说。

苏泽平时一贯倡导男女平等,这时候忍不住想,为什么人事部经理总是女人呢?如果换成个男性经理,是不是不会那么嘴碎呢?

老梅问:“何文轩没有找你写过推荐信吗?不是说申请美国大学,需要两份直属上级的推荐信才好使吗?”

苏泽还真没写过推荐信。老梅挑了挑她的长眉毛:“这事有点蹊跷。咱们这里好多出国留学的,我还给他们写过呢,所以我记得。我还等何文轩找我呢,没想到,人家鸦雀无声地,就这么飞了!”

“飞就飞了吧,天高任鸟飞。上海滩上这么大一片林子,什么鸟儿没见过?乌鸦麻雀凤凰都有,不差他一个。何文轩走他的,咱们还得继续运转。你帮我想想招人的事情。这次你们人事部可得把好关,先挑复旦财大的。” 苏泽嘱咐。

“怪不得何文轩有意见,你还真有名校情节。这话要是让何文轩听见,又得不痛快。” 老梅回答。

“谁爱不痛快,就不痛快吧。” 苏泽说:“何文轩自己清楚,我们没有委屈他。他拿的是专科文凭,我们已经破格给本科待遇了。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招个名校的多省心,智商达标,一教就会,起码给你踏踏实实干三年。细数起来,咱们这里学历最弱的只有倪震。那次还是看你的面子放水,好不好?”

“这么久了,你还拿这个说事儿呢?” 老梅一拍手,“正要跟你说呢,刚才一打岔忘记了。倪震刚才跟我聊了几句,说要换房,钱不够,要求涨工资。”

“这小子还真是无孔不入,你甭理他。上次你去开发区开会的时候,比尔跟我商量过了,不给涨。这个头一开,紧接着一堆人跟风儿,你怎么办?答应哪个拒哪个?预算哪里来?” 苏泽说。

“现在不能不管啦,时机不一样了。何文轩一走,你那里没有后备人选,倪震正经算根葱了。他再跟着撂挑子,财务部弄不好要乱一阵子。”

苏泽无奈地翻了老梅一眼:“你这个乌鸦嘴,能不能少说两句?”

乌鸦嘴其实说得有道理,苏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他跟老梅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给倪震来个年末大礼包,多发一个月工资做为年终奖。前提是他要全力以赴、协助苏泽做报价,越是人手不够,越要主动挑大梁。

老梅很有经验地总结说:“倪震就是趁火打劫,有枣没枣打一竿子。有这个大礼包应该够了。只要不涨底薪就好办。”

又到了跟北美例行报价会议的日子,比尔推门进来和大家坐在一起。

苏泽他们修改报价的动作太大了,这次的会议肯定不会顺溜。比尔说要跟大家同甘苦,共患难;有罪一起受,挨骂一起挨。

倪震已经驾轻就熟,在电话会议上给北美总部介绍项目背景。

没说两句,对方有人打断了倪震的话头:“不用再介绍了,这个单子的背景资料我们一清二楚。通常主机厂的五年订单,六个月就可以拿下了。为什么你们执行力这么差,眼看快一年了,还没有准信儿。”

倪震和苏泽交换一下眼神,两人都不知道对方吃了什么枪药了。

倪震在报价书背面上写下“鲍勃”两个字,苏泽点点头。他早就听出来了,说话的人是上次来过上海的两个大块头之一。

按说上次鲍勃来上海,倪震陪着他连吃带玩加购物,一条龙服务相当到位,没亏待他呀?看来绿波廊的萝卜丝饼都喂狗了,亏了鲍勃当初好意思连吃带打包。鲍勃这样发难有什么道理?要不是北美非要定那么高的价格,这个订单哪里轮得到别人做样品实验?

苏泽把八爪鱼话筒拿到自己跟前,跟鲍勃简单打了个招呼,然后单刀直入:“上海这边拿不下订单,不是产品不行,是价格有问题。我想在座的诸位,心知肚明。”

“苏,你是在责怪我们吗?” 鲍勃立刻发难。

“我是在责怪整个报价审核系统。” 苏泽平静地回答,全然不顾倪震在旁边杀鸡抹脖地使眼色,示意他有话好好说。

苏泽不理那套:“我们对市场的反应太迟钝,太傲慢了。我们使用的报价模型早就过时了!大家只看到确保五个百分点的利润,没有人做成本性质分析,没有人把沉降成本概念引用到这个案例里面。

试问,如果这个订单拿不到,会不会导致同期其它订单负担更多的固定成本?那样的话,其它订单成本也会增加,缺乏价格竞争力。一旦形成这样的恶性循环,可以分摊固定成本的订单会越来越少,我们最终会被市场淘汰出局。”

鲍勃冷笑一声:“听你说得吓人,好像我们阻碍了公司在亚太市场的发展似的。你知不知道,亚太的利润率还是没有达到投资者的期望?”

鲍勃一直是温和的中立派,苏泽从来没发现他还有如此尖酸犀利的时候。苏泽忽然有个感觉:今天对方一定有个神秘人物在线,导致鲍勃一反常态,一定要竭尽全力地表现自己的领导力和宏观决策水平。

苏泽回头看看比尔,他托着下巴凝神听了半天了。

看到苏泽询问的目光,比尔接过话头:“兄弟,是我啊,比尔。投资者都是吸血鬼,他们永远期望过高。我是个粗人,没有那么高的决策水平,不关心华尔街,我只关心这个工厂该怎么办。”

鲍勃在那头忍不住笑了,会议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稍有缓和。

比尔接着说:“苏给我讲过沉降成本这个概念。如果一个小孩儿学钢琴三年,根本学不出来,就像我女儿那样;这孩子不如做点别的,家长也不要再去心疼买钢琴的钱。买钢琴的钱已经是沉降成本。无论你现在或者将来做什么,这个钱已经花了,回不来了。

同样的道理,那几条生产线已经在上海运转好几年了。这种专用设备也是已经发生的费用。无论我们有没有新订单,它都趴在那里。这就是我们的沉降成本。在这次报价的时候,能不能不考虑沉降成本相关的费用?如果可以的话,我敢保谁的价钱我们都争得过!”

鲍勃说:“可以啊比尔,我们这里一群财务专家,听你这个工厂总经理讲成本。”

比尔继续打哈哈:“让你一说,我也觉得很搞笑。不过,有时候门外汉可以带来全新的思路,大家不妨参考一下。亚太区的市场对全球战略意义重大,可否给我们破个例?咱们汽车业的行话说得好,得亚太者得天下。想来在座各位都知道这句真理。”

说到这里,比尔环顾四周,颇为自豪。

苏泽看看时候差不多了,把自己新作的报价模型从头讲了一遍,强调了一下新旧报价模型的数据对比。

苏泽汇报结束,对方一片寂静。这次的报价更改了以前所有的假设,对方没人敢轻易拍板。而且,大家似乎在等一位重量级人物发话。

苏泽耳朵尖,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问“苏是谁?什么时候来的?” 这个人声音不高,吐字清晰;寥寥几语,听上去不怒自威。

不知道为什么,苏泽心中一凛,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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