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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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多钟的太阳，从银白色的云层里射出，在帝国大厦的尖顶生成一圈炫目的光晕，又罩向路上行色匆匆的人们。面无表情的人群，迈着坚定的步伐，无意识地顺着共同的节奏往前。提着公文包的男人们，挺着不同半径的肚腩，用皮鞋的后跟“啪啪”敲打着路面，好像世界是他们的。阳光在柏油马路上跳跃着，随即被后面的人群踏碎了。这是第一班工作的人们换班的时间，帝国规定每个成年人都需要打两份工。

今天的头条新闻让整个帝国沸腾了：“心桥“项目在海面延伸的实验已取得重大突破——这意味着人类可以用意念控制外部环境。路两旁大厦的玻璃电子屏在同一时间滚动播放，画面上一个女子黑发披肩，身穿白裙，俯身将一台简易能量机放置在岸边，以心念驱动，只见在她脚下神奇地延展出一条白色桥梁，很快越过黄蓝色的浅海，向碧蓝色的深海蜿蜒。桥如活物，载着白裙女子的身影，在蓝色海洋里往前铺展。这项突破性技术，是用心念引导海水中的矿物质，使能量转换成实体。凌波微步，成为人人都能实现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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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伟往上提了下公文包，加快了步伐，用眼睛在光影辉映的玻璃幕墙上搜寻到时间，快六点了。老总临下班时召集会议，要趁“心桥“项目大面积推向市场前，赶抓进度，争取公司项目能搭上那班顺风车。这是个技术至上的时代。每个身体里都好像安放了一个计时器，每个人都在赶进度条。

来不及回去跟宝儿吃晚饭了，今天赶去第二空间上班可能都要迟到几分钟。三岁的宝儿喜欢一叠声地叫”爸爸爸爸“，宏伟心头有些惆怅，一弯薄薄的月亮挂在天边，等不及跟太阳交班。等真正下班到家，就得十一点多，宝儿早睡了。

门禁自动识别宏伟的脸，同时提出警告，”您已迟到十分钟，将在月底计入您的薪资。“宏伟皱着眉，撇了撇嘴，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用指纹打开工作舱。空氧机自动旋转，扫去空气中的沉闷，宏伟按下选择键，调成雨后清新模式。”嗞嗞嗞“机器人把今天的工作清单打印出来，交给宏伟，密密麻麻的英文，宏伟揉了揉太阳穴。手指开始在银色的键盘上翻飞，空气里散发着好闻的青草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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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片葱葱郁郁的广袤草原，那么多的绿色一齐涌到眼睛里来，他用镜头贪婪地捕捉着不同的角度。阳光在青草茸茸的尖芒上发光，每一株草尖都顶着一个小小的太阳。远处的草丛中，白色的羊群若隐若现。妻子披着一条红纱巾，背着阳光成了一个小树般的剪影。在没人注意的土丘后，一只土拨鼠瞪着乌溜溜的眼珠，从草丛中竖起身子，四处张望。草原的风从脖子后凉嗖嗖地吹过。那是他们的蜜月之旅。

太阳穴好像一面薄薄的鼓，有一只手在咚咚地敲。血液像海水一样，一时涌向沙滩，一时又瞬间退去。海水？的确很久没有度假了，一直在赶进度。有了宝儿，生活就像直升机的螺旋桨，除了加油作短暂停歇，就在航线上不断旋转。旋转。宏伟努力睁大眼睛，还有五六行命令，任务就快完成了。

一张老骆驼的脸浮现在纸上。那是一张温驯沉默的脸，眼睑处黑乎乎的，粘着几颗随时要掉的眼屎，它跪伏在滚烫的黄沙里，在一面旗子的三角阴影里打瞌睡，身上的皮毛脱落了好几块，像斑驳的地图。驼夫挥着鞭子，吆喝着作势把它从驼群中赶起来，它睁开空茫的眼，看到如肋骨般的沙脊上，花花绿绿的游客又从沙漠里长出来了。它慢吞吞地站起来，一个驼峰已经歪斜了，但还能坐得下一大一小。

晕，烈日下的光圈像水纹般扩散。鼠标从桌上掉落。宏伟用仅有的力量，按下了警报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