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尔顿钉板与女权意识

这两天俞敏洪关于女性的评论成了热门话题。他在11月18日的一次演讲中举例说：“中国女人挑选男人的标准是要男人会赚钱，至于良心好不好不管，所以中国女性的堕落导致了国家的堕落。” 这种公然歧视言论引发大量谴责，以至于当天晚上他就在微博道歉：“一个国家的女性的水平，就代表了国家的水平……女性如果追求知性生活，男性一定会变得更智慧；女性如果眼里只有钱，男性就会拼命去挣钱，忽视了精神的修炼。女性强则男人强，则国家强。”

他的两次言论背后折射的价值观在这两天话题发酵过程中各媒体和平台都有很充分讨论。这篇《俞敏洪的言论，究竟错在哪儿》更将观念批驳提升到“对女性主体地位的否定”，因为俞敏洪在两次声明中都清晰明白地表达了一种歧视性观点：“女性的影响，在于影响男性” 。换句话说，俞敏洪认为女性对社会的贡献始终是间接的，是通过影响男性达成的。文章作者认为这是“男权社会”的共有观点，是对女性的蔑视。这篇文章进而谈到波伏娃在《第二性》里的观点，即女性被视为“他者”的问题。作者认为“在男权社会里，女性是作为‘他者’存在的，即为客体和次要者。男人为主体，是整个人类的标准，是绝对。男性是最根本的存在，而女性是作为男性相对的存在而存在的。”但是这个观点大可商榷。

图1 波伏娃 第二性

其实“男权社会”或“父系社会”都是经常被字面意思误导的概念。换句话说，无论是“男”还是“父”，都不是字面上的“雄性”的性别意义，而是“强势”的权力意义。在这种强势的权力面前，弱势的一方，不管其性别类属，只能对强势一方迎合，讨好，谄媚。这些词在文化里都是阴性的存在。所以说不存在以性别划分的“男权社会“，只存在以上下、尊卑、富贫划分的“强权社会”。在这种社会中，强大的女性可以是”父权“的存在，孱弱的男性也只能是”他者“的存在。在所谓的”男权社会“里，”他者“无处不在，却未必是女性专属，很多男性也沦为牺牲品。任何被固化的角色都是这种牺牲品，比如”男主外女主内“，比如“丈母娘经济抬升房价”等等观点，莫不如此。因此，如果把对“男权社会”的反抗解读为女性对抗男性，甚至连女权主义者自己都持这种看法，那是盯错了目标，分化了同盟。“男权社会”对人性的压抑不分男女，受害者也不分男女，所以对抗这种权力意识也无需区分男女。

前天看了2018年第34届中国数学奥林匹克获奖名单颇有感概。整张长长的奖单中的女孩，一等奖3名，二等奖13名，三等奖15名，仅此而已。女孩真的不适合从事数学、物理和编程这些逻辑性强的任务吗？至少从大脑的生理解剖上看不出男女有这种差别。

电脑编程这种现在视为男性专属的工作，以前完全是女性的工作。二战时在英国布莱切利庄园，60名女性操作员夜以继日的努力和才智使得英国的情报破译成为可能。

图2：Buckinghamshire | Milton Keynes in | Bletchley Park

当时电脑硬件相当原始，编程需要将代码编译成孔位，在纸上打孔，再交给体积巨大的机器输入运行。出现问题则需要细致耐心地排除故障。当时由二极管组成的电脑很不稳定，故障可能来自代码，也可能是成千上万的二极管中某一个。一个优秀的编程操作员需要体力、机械才能、对细节的关注、编码的记忆力以及心算能力才能胜任。可见女性在这种工作上也毫不逊色。纪录片《密码破译者：布莱切利庄园的幕后英雄》讲述了这一段历史。

图3：[密码破译者：布莱切利庄园的幕后英雄]

美剧《西部世界》里有句贯穿始终的话：“ "These Violent Delights Have Violent Ends！"这是莎士比亚的剧本《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一段台词：“那些残暴的欢愉必以残暴结束。”正是这句话在剧中触发了女性机器人Dolores的自我意识的觉醒。女性的觉醒，或者说弱势的觉醒，必不会以制造对抗和撕裂开始。因为对抗的结果必然以胜利一方的压迫结束。不管胜利者是哪一方，那依然是强调权力压迫的“父系社会”，只是性别可能转换一番而已。其实一切只关乎选择！

以前学习概率与统计这门课时看过用以证明中心极限定理的高尔顿钉板（Galton board）。它是一块竖直放置的板，上面有交错排列的钉子。让小球从板的上端自由下落，从漏斗形上口掉落的小球会遇上一系列排列成三角形的“钉子”。每当小球从正上方下落到一个“钉子”上时，它总是会有50%的概率跑到左边，50%的概率跑到右边。在经过数次这样随机的“左右选择”之后，小球掉落到下方的格子中。最终小球会落至板底端的某一格子中。

图4：高尔顿钉板示意图

假设板上共有n排钉子，每个小球撞击钉子后向右落下的概率为p（当左、右概率相同时p为0.5），则小球落入第k个格子概率为二项分布​ 。根据中心极限定理，当n足够大时，该分布近似于正态分布。

图5：高尔顿钉板动态图

人生很多时候就象图3里的高尔顿钉板上的那颗小球。在每个碰到钉子的叉路口都会有一个50%等概率的选择。是每一个选择让你逐渐步入均值附近的普通人生，或是做出不同选择，一步一步逐渐脱离三个标准差以外的不同人生。但是无论怎么样的选择，都是自由意志的结果。每个人都不是孤岛，每一次选择都是推动历史。人类智商的的差异是一个正态分布，它的标准差不大，也没有所谓男女的差异。每一平方厘米的大脑皮层都是文明的领土，应当好好呵护。

女性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