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和烟
老王喜欢喝茶，这谁都知道。
老王好抽烟，这也人尽皆知。
六点二十，老王骑上电动车出发去学校。家离学校近，十分钟的路程。老王每天早上穿过初醒的街道和早点铺外蒸包子的冲天热气到学校。早上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大都是骑着电动车上班的人，老王夹杂在他们中间会想，我们不一样，我骑电动车是因为方便，我是有车的，他们骑电动车是因为买不起车。一想到这，他驼背的毛病也好了，昂首挺胸，电动车速度也提到了最高。今天天气有点阴，风得意地掠过老王。
老王到了学校熟练地在学校停车棚许多车子中找到一个缝插进去，看了一眼表，六点三十，“正好”，他露出笑容，“我们班的小崽子们绝对想不到我今天早上又搞突击检查。”他上楼悄悄从后门进入教室。不出意外收获了一部手机，梁有恒的。梁有恒哀怨地看了老王一眼，像是在说，“又来这一套。”老王炫耀似地对他扬了扬手机，周围爆发出一阵习以为常的哄笑。看望走上讲台，以一种睥睨的姿态注视着学生。过了两三分钟，他确认收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走下讲台准备回办公室，迎面撞上了迟到的大碗。老王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叫他大碗，但久而久之，老王也跟着叫了。大碗后退几步。
老王说:“大碗，你过来。”
大碗捂着口袋不肯过去。
老王走过去，挪开大碗的手往他口袋里摸，一摸却什么都没有。“今天奇了怪了，怎么会没有？”老王心想。他打量了一眼大碗，大碗一副“怎样？没有得逞吧”的模样，笑着。“书包，一定在书包里。”老王打开大碗的书包，大碗傻眼了。老王拿出一盒中华。
老王说:“行啊小子。”
大碗没有说话。
老王说:“抽的烟比我的都好。”
大碗说，呵呵，要不您尝尝？
老王干笑了一声，放下书包拿起烟，走了。
老王走到办公室。他的办公室是独立的，学校为了奖励优秀教师而专门设立的。老王掏出烟点上一支，往椅子里一坐，“这些学生，都是问题学生，那个什么梁有恒，仗着老子有几个钱手机更新换代比他娘的月考都快还有这个大碗也是一样，还吸中华……狗屁！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没这个钱不行……”他朝着空气吐了一口烟。他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暗。他注视了一会徐徐上升的烟，从旁边的一箱绿茶中拿出一瓶来，这箱绿茶是一个星期前五一他的学生用班费买的，祝他劳动节快乐。“我一个光荣的人民教师，为国家培育了多少人才？喝点抽点也是理所应当，就靠老师的这点工资，我早就饿死啦。做老师也不好做，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一天在学校待十几个小时，每天我一到家女儿就睡了，我都两天没怎么跟她说过话啦。”
他熄了烟，喝了口绿茶，望了一眼办公桌上女儿和妻子的照片，打开灯，开始认真备课。
……
中午时间短，学生吃过饭后要在教室上自习。老王在学校吃过饭后回到办公室闭目养神。忽然他听到门响了，一个脑袋伸进来，是梁有恒。他拿着书包。
老王说:“呦，来了？”
梁有恒脸上对满了笑，从书包里拿出一条烟。
“老师，知道您爱抽烟。这个您放着抽。”
老王说:“胡闹，我是老师你知不知道，怎么能干这事？我收了就叫受贿。”
梁有恒说:“哪能呢？我这是发扬'尊师重道'优良传统。”
老王说:“不行不行。你有事说事，把这个收起来。”
梁有恒把那些书包的手背到身后:“老师，我的手机……”
老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手机啊。昨天班里的表坏了，是你买的新的吧？就当昨天的功补今天的过吧。”
老王拿出手机给梁有恒。
老王说:“不过，你在学校里带烟，这种行为对不对？”
梁有恒说:“不对，老师，不对。烟您就没收吧。”
老王说:“放这，你先回去吧。”
梁有恒出了办公室，恨恨地说:“妈的，老东西，每次都来这一套。”
老王把烟收起来放好，努力使自己相信自己又干了一件好事，“学生带手机可是要记大过处分的，两三次就被劝退了，像梁有恒这样的碰上别的老师早就滚回家了，教育对一个人是多么重要，现在的小孩可不能不上学。”老王想。
“叮——”手机响了。
“又要开会，”老王说。
老王出了办公室门，看到外面下雨了，地面已经湿透。看来下的时间不短了。老王锁好门走向会议室。
老王到了会议室，明显他是早到的那些人，会议室只有主任。老王看见主任拿了两瓶绿茶，一瓶打开，一瓶没有打开。
主任说:“伟新，听说你喜欢和绿茶？”
老样一笑，说:“喜欢绿茶这个味儿。”
主任说:“别人的绿茶味儿更好吧？”
老王大吃一惊，说:“没有没有，这东西还是自己的好喝。”
老王心想完了，这哪是开什么会，分明就是批斗会。
奇怪的是，主任并没有在会上说这件事。整个会议老王都心不在焉，提心吊胆听主任说了半个小时，却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开完会后，老王看了一眼主任，正对上主任也在看他，他缩回眼光，快步走出会议室。
雨还在下，好像比刚才更紧了些。
老王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
晚上，没有老王的晚自习。他下定了决心，拨通了主任的电话:“喂？主任吗？……我，伟新，那个，主任……行行，我说快些。这周末有空吗？咱们一起吃个饭？……有空？有空最好，咱们哥俩也好长时间没有一起吃过饭了……哦，好好好，你忙你忙，那咱哥俩就这么定了，周末……”
电话挂了。电话那边明显是个饭局，老王还听到了了孙校长的声音。“莫不是他干什么事让孙校长知道了？活该！”老王想着，“快点回家，说不定还能赶上和女儿妻子吃个饭。”
刚推开家门，女儿就从沙发上跳起来，扑到老王怀里。
女儿说:“爸爸，今天你终于早回家一次了。”
老王说:“我以后尽量早回家，好不好？”
女儿说:“好。”
老王说:“吃饭了吗？”
女儿说:“还没，正要吃。”
老王说:“看来我来的是时候啊。”
吃过饭，女儿非要缠着老王下跳棋，老王说，去找你妈。女儿说，我天天都和妈妈下棋，我想跟你下。老王鼻子一酸，说，好。
下了三盘棋，让女儿赢了两盘。可爱的小人儿心满意足地去睡觉了。
妻子说，你也洗洗脚睡吧，天不早了。
老王说，好。
老王躺在床上，他听到有汽车鸣笛声，小商贩的叫卖声，还有许多不知道是什么声音的声音。“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夜里也这么不平静？”老王想。过了一会，他睡着了。家里一切都静悄悄的，都睡着了。
……
周末。
到了和主任约定的时间，老王在饭店门口等着主任，不时看看表。
主任来了，老王跑去开车门，瞥见驾驶座上的陌生人。“老东西，连代驾都找好了，有备而来啊。”老王想。
“呦，主任，来了，走走走，我订好了房间，咱们今天可要一醉方休……”
三个小时过去了，二人都醉了。老王没有忘记正事，期间老王递给主任一张银行卡。主任不漏声色地收下，唯恐隔墙有耳。
结账的时候，老王虽然有醉意，还是清醒地知道自己一个星期都白工作了。
送走了主任，看着他的辉腾走远了。老王吐口唾沫，小声骂道:“老东西，吃人不吐骨头。”
老王在夜色中晃晃悠悠。碰见一个玩着手机走路的年轻人，年轻人扭头吐了什么东西，老王弯下身去，看清那是一块口香糖。
老王说:“作为一名人民教师，我要批评你。”
年轻人从手机上移开目光望着老王。
老王说:“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年轻人笑了。
老王说:“你笑什么笑，我问你错了吗？”
年轻人不笑了，说:“神经病。”
老王继续嘟囔:“这个人真是没素质，现在的人呐，唉！”
老王掏出烟，是没收梁有恒的那些。走到商店买了瓶绿茶，坐在路边长椅上一边抽烟，一边喝茶，一边看车来车往的马路和灰蒙蒙的月亮和几乎看不见的星星，直到半夜，他才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