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醒梦（6）
【青春】醒梦（6）
文／落雪非花
八月中旬的一天，临近中午，天色渐渐阴沉，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在小镇上空。
于妈从店里岀来，望了望天色，她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于爸去市里进货还没有回来，于冬在楼上看书，于夏去了乡里的同学家。
店铺外还摆着不少货物，必须得马上将雨布支好，不然待会儿货物会被全部淋湿。
于妈来到店铺后的楼梯处，打算喊于冬下楼帮忙时，正好看到她从楼梯上快步走了下来。
“正说喊你呢，快来帮我把雨布搭好，马上就要下雨了。”于妈一边说着一边穿过厨房，来到院坝边的杂物间拿岀梯子，急急忙忙地往店门口走去。
将梯子放好后，于妈爬上去解开拴着雨布的绳子，于冬扶着梯子望着她，嘱咐着妈妈一定要小心些。
雨布没了绳子的束缚，“哗啦”一声从二楼的窗户处伸展开身子，立马就悬在了底楼的店铺门口，遮挡住了八米左右宽的店门。
于冬刚刚帮着妈妈把雨布用四根竹竿支好，瓢泼似的大雨便从天而降了。
一时间，狂风不止，骤雨如注。“哗啦啦”的雨声充斥着小镇，雨水落到水泥铺就的街面上，升腾起层层水雾，很快小镇就被笼罩在了雨雾当中。地面上的积水迅速地汇聚到街道两旁的排水沟里，如小溪似的潺潺流动起来。
大约半小时后，雨渐停，风渐止。小镇在经历了这场狂风暴雨的洗礼后，湿漉漉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走动，显得空旷而寂静。
风止雨停之后，镇子周围的小树林里，被雨水冲刷过的树木，叶子绿得发亮，青得逼眼。林子里的知了又开始欢快的叫唤起来，不时还穿插着几声鸟鸣伴奏。
这阵雨带走了一些暑气，镇子里的人们开始三三两两的走到屋外纳凉，享受着真是难得的凉爽。雨后的小镇，连空气都格外清新。
天快黑时，于夏才从同学家回来。正在卸货的于爸抬眼看了看她，有些不快的问道：“跑哪里去了？才回来！”
“同学家。跟我妈说了的。”
于爸将手里的整箱酱油放置到货架下，叫住了正要往屋子里走的于夏：“过来帮着搬点东西。”说完便又走到店外继续往店里搬运货物。
于夏有些不情愿的折返到店外，倒不是她不想帮忙，只是和爸爸呆在一起总是觉得有些别扭。
还好这个时候，准备帮于爸搬货的于冬从屋里走了岀来。
三个人赶在天完全黑透前，终于将新进的货物全部卸完，摆放好。然后，又打开店门口的大灯，把摆在门口的货物收拾进店里。
关好店门时，于妈正好做好晚饭。
饭桌上，于夏听着爸妈和于冬聊着一些开学的事情。
再过几日，于冬就要回学校上课了。
而自己也快要开学了。想到这里，于夏心里顿感烦闷。她还没有告诉爸妈，自己不想继续念书的事情。没有合适的时机，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换作以前，于夏应该早就冲口而出了。可是现在，她感觉自己好像变得胆怯了。于爸已经许久没有对她动过怒了。
于夏想，可能自己心里也是怕惹爸爸生气的。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安无事的相处方式，不想要轻易打破。
又或者自己本就明白，即使告诉了爸妈，他们也是不能理解和同意的。那还有何可讲呢？
难道继续念书？放弃心中的想法？于夏在心中默默自问，万分纠结。
饭后，一家人在二楼的客厅里看着电视，于冬和父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于夏在旁边一直保持沉默。
好像是很随意的，于爸问了一句：“于夏，你什么时候开学？”
于夏没想到爸爸会关心自己的开学时间，“哦”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她一边说着日期，一边却想着要不要趁现在爸爸心情还不错，说出自己不想上学的念头呢？
她在心里盘算了许久之后，终于吞吞吐吐的说道：“爸⋯⋯我⋯⋯不想⋯⋯去上学了。”
于爸似乎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于夏说的什么？
于夏顿了顿，鼓足了勇气，双眼坚定的望着爸爸，大声的回答道：“我说我不想上学了！”
这下，于爸和于妈都愣了。于冬用手臂拐了拐于夏，小声的问道：“你不上学，想干嘛？”
于夏转过头看了看于冬，撇了撇嘴，说自己成绩那么差，念下去能有什么用？每天待在学校里，真是难受死了！最后，于夏一鼓作气地说出了自己要岀去看看外面世界的念头。
听完于夏这席话，于爸和于妈异口同声地否决了她的想法。
说她才十七岁，什么都不会，出去能干嘛？从没指望她能像姐姐一样成绩优秀，考上大学，但就算是混日子，也得把职高念完。作为父母，辛苦挣钱供养她都还没叫苦，她倒好，天天坐在教室里翻翻课本竟还觉得累人。
于夏埋着头，没答话。沉默了几分钟后，她突然“嗖”地一声从沙发上起身，站在茶几旁，看着坐在面前的于爸和于妈，长呼了一口气，咬了咬嘴唇，幽怨的说道：“爸，妈，您们总拿我和姐姐比。是！我没她聪明，没她懂事，没她成绩好⋯⋯在您们眼里，我样样不如她！那您们当初干嘛要生我？不就是为了想生个儿子吗！您们从来⋯⋯”。还未等于夏说完，于爸一记响亮的耳光便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捂着脸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咬牙切齿地盯着于爸，默不作声的忍着没有哭泣，眼泪却不争气的止不住往下流。
于妈拉住盛怒的于爸，责怪着：“她都那么大了，你干什么呀！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
“这两年，我都没怎么管她了，就想着她也大了，望她自觉些。但你听听她说的那些话，像是懂事的吗？！”于爸没有看于夏，只是伸手指着她，朝着于妈十分生气的吼道。
于妈拉住他的指着于夏的手臂，说再怎么样都不应该动手。
于冬上前想要拉走于夏，却被她用力甩开了。她没有看于冬，只是闷哼了一声，朝着于爸大声的喊道：“您本来就不喜欢我！您根本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
于爸猛的扬起手臂，又很快自行放下，跌坐到沙发上，双手抱着头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
片刻后，他看着依然捂着脸站在茶几旁泪流满面的于夏，长长的叹息道：“唉⋯⋯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让父母省心？什么时候有不喜欢你了？你自己想想，我们操心你还少了吗？你认为犯了错误不管教你，才算是喜欢你？告诉你，那是害了你！你也不想想自己是怎么长大的？我们这么辛苦的挣钱供养你们，还不是为了你们两姐妹长大能有出息！你简直太让父母伤心了！”
“哼！您以为我不晓得吗！您们不过就是想生个儿子的，当时干嘛不把我抱去送人？那样也免得惹您们生气了！”于夏瞪着于爸，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
听着于夏嘲讽的话语，于爸闭了闭双眼，指着她闷声吼道：“滚！以后再也不管你了，随便你怎么着！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于夏低垂着眼睑，抹了一把鼻涕，说了一句“滚就滚”，转身便朝楼下跑去。
于冬赶忙追下楼使劲拉住于夏，不让她继续往外跑。于夏挣扎着，边哭边让姐姐别管她。
于冬将她拉到怀里，嗔怪道：“你也知道爸爸的脾气，干嘛要惹他生气呢？”轻轻拍着于夏后背的于冬，接着又安慰她：“好了，好了，不哭啦。别赌气了，黑灯瞎火的，你要跑哪里去呢？爸爸也是说的气话。随我上楼认个错，睡觉去吧。”
“我干嘛要认错！我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而已，有什么错？”
“好好好，你没错，上去吧。”于冬笑着附和道。
二楼的客厅里，于妈朝楼梯处望了望，估摸着于冬应该劝住于夏了。
她坐到于爸身边，看着仍然一脸怒气的于爸，叹了口气。先是责怪了于爸不该打于夏，说于夏都十七了，再生气也不该打她了。大晚上的，跑出去万一出点儿什么事，怎么办？
于爸心里也后悔刚才打了于夏一耳光。自从上次听了丈母娘的话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对于夏发这么大的火了。可于夏说话也太气人了，句句扎心，一点儿也不体谅父母的用心。但的确，于夏那么大了，是不应该再打骂她的。
于妈看着于爸脸色已经有所缓和了，又语重心长的劝说道，如果于夏实在不想念书了，就让她待在家里帮忙看店算了。反正她那成绩也是太差，学不进去，也是恼火。
听了于妈的话，于爸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于夏那成绩，多念一年少念一年，好像也不会有何不同。
于爸有些后悔，想着要是自己刚才能这么想，也就不会闹得这么僵了。许多时候，本来自己心里是关心于夏的，可是总也压不住火气，结果往往都是不欢而散。
于夏被于冬拉上楼时，于爸的气已经消了一大半。看着哭肿了双眼的于夏，尽量控制着语气说道：“我和你妈商量了，你不念就不念了，回来帮忙看店，学做生意吧！以后好好改改你的性子。好了，跟你姐姐睡觉去吧！”
“不！我要岀去打工！”于夏斜视着于爸，斩钉截铁的答道。
“你会什么？能干嘛？你以为外面打工很容易？你以为钱那么好挣？我看你是没吃过苦，不知道生活的艰难！”于爸语速极快，非常激动地连问了于夏几句，问得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爸的问题。
于妈见状，怕她与于爸再吵起来，示意于冬将她拉回卧室。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卧室后，于夏径直走到床边，爬上床躺下，侧着身子茫然的望着墙面发呆。
于冬关上房门，来到妹妹的床边坐下，扭身看着她的背影，轻轻的伸手拉了拉她的手臂。于夏却倔强的不肯转过身，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式。
在床边沉默的坐了一会儿后，于冬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扭开房门，却没有立即岀去。站在那里停留了十几秒后，又轻轻的关上房门，折回到于夏的床边坐下。
于冬想起自己上了大学后，与于夏就没有怎么好好谈过心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妹妹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她有些内疚。
也许，现在真该和妹妹好好的谈一次。于冬坐在床边，在心里肯定了这个想法。
这时，抬头望着窗外的于冬，听到了悉悉索索的雨声，这是今天的第二场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