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望外婆
“等下我要给姨外婆吓一跳!嘿嘿···”想到这,泽宇忍不住又朝窗外看了看,“这车子也忒慢了!”泽宇的姨外婆家与自己的家顺路,但他这次打算先去看看她,因为难得回家一趟,距离上次见面时间大约已有两年光景。虽说老人是他的姨外婆,但在他眼里,与亲外婆无异。
打从他记事以来,外婆总是隔三差五来看他。几乎每次,她都不怎么说话,只是一脸慈爱地看着他,沉浸于自己的小世界。有时,他在楼上做功课,她就跑到楼上默默注视他。临走前,她先拉着他的妈妈说:“那里有些东西给孩子吃。”然后,摸摸他的头,“乖乖的,还不够高,多多吃饭,认真学习。”待她走后,他拿吃的,发现里面有一百或两百面额的钱。后来,他才知道,外婆这时的听力已逐步衰退,需要扯着嗓门喊,她才能听个大概的意思,···
“到了!”司机的提醒让泽宇退出回忆模式。一下车,他提着大包小包朝外婆家跑去。转眼功夫,就到了目的地,但外婆不在家,迎接他的是住其隔壁的四舅妈即小舅妈,“她去菜地好些时间了,应该快回来了,你坐会,等一下。”可这会他哪坐得住,外婆一大把年纪,身躯伛偻、腿脚不便,何况菜地位于山坞之中。当他正准备去找时,一位步履蹒跚的熟悉身影 慢慢靠近。
“外婆,你怎么挖这么多凉薯回来啊!”泽宇激动又心疼地冲了上去,准备接过老人肩上的重担。“没事、没事!外婆挑得动。那么大一个冬瓜、南瓜都弄回来了,更不甭说它了。不要你挑,细皮嫩肉的学生娃!”她拨开伸过来的手。“外婆,我能行的。我经常运动的,我这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完美身材!”趁 着老人努力琢磨自己的口型是啥意思,他抢走了担子。
将东西放下后,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那不是一个两个冬瓜、南瓜,而是一个冬瓜山丘、一个南瓜山丘。一片酸楚的雾气忽然向他袭来。这么多的瓜,先别说栽培时的琐碎,就说收获时,年迈的她得挑多少个来回呢?刚才那一担凉薯,他一个近一米八的小伙子,都觉得怪沉的,那她呢?难怪她的腰背愈发弯曲,行动愈发缓慢。
“外婆 ,你为什么要种这么多瓜果呢?就不能少种点吗?或者···”他不禁一问。“这瓜经得起存放,可以慢慢吃,吃得开。二来,可以卖些小钱,三来,还能让你舅舅他们一起吃。不过,他们都不太爱吃。来,帮我瞧瞧这些药有没有过期,还能吃不?”
“过期!”泽宇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印象中,他仿佛是第一次来她的卧室。其实所谓的卧室,不过是整幢两层房最阴暗的储藏间。一张床、一个长方体衣柜、一个长方形桌子,这三样年纪和外婆相当的家具,让人一览无余。其余的空间皆归三舅一家所有。泽宇看完后,心情由沉重转为愤怒,他没想到,外婆疾病缠身——高血压、冠心病、青光眼。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些治病的药大部分早过期了,可不知情的她最近还服用了。
“难道···他们都不管你吗?”泽宇气得满脸通红似关公,他吐了一口气,怕自己有过激的言行。无奈外婆根本没听到,依然安详地整理凉薯。他感觉喉咙像被人强行灌下一大壶悲凉,呛得泪眼婆娑。他颤抖着手,在没过期的药品盒空白处,写上大号字体的过期日期及用法用量。写完后,他立即跑到水龙头下洗了把脸,若无其事地和外婆一起整理。
他突然感到一缕深深的秋意,眼下正值暮秋, “刚才应该披件外套的,一件长袖衫有点凉。”转身,他发现外婆比自己穿得更单薄,她上穿一件中袖薄款套头衫,下穿一条七分裤。“外婆,你不凉吗?”“你外婆哪会怕凉啊?!”身后传来一个尖酸的女声,是小舅妈。泽宇不予理会,柔声说,“外婆,室内很凉,这里交给我,你去换上厚的衣裤。”
小舅妈以为泽宇会和自己一起说老人,不料讨个无趣,悄然走了。而泽宇退至大腿的火苗,一下又蹿上来。“仔仔,你来得真巧!这里有桂鱼,刺少肉美,你不是喜欢少刺的鱼吗?等下,我放些你喜欢的油渣蒸着给你吃,···”“外婆,不用了,我妈在家已做了我的饭。你忙了一天,下次吧!”说着,他赶紧追上老人 ,来到屋后的厨房,即卧室外的屋檐下——一个用青砖水泥砌成的原始灶,旁边的一小块水泥板就是食物处理台,外加三个底部黑得不能再黑的锅。
他又是瞠目结舌,今天真是“惊喜”连连。这没吃鱼,怎么就觉得如鲠在喉呢?又苦又涩。他终于明白,外婆为何要不辞辛苦种那么多果蔬。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无从知道,外婆的晚年生活是这般让人一言难尽。可她从未跟人提及,更不见抱怨后悔之色,用她那颗浩瀚的慈母之心,包容着一切,勇敢地面对,或许这是她热爱生活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