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汤之月出
原创 清如浅传说:人死后,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就能忘记前世记忆,进入往生轮回,重新开始。
有人说孟婆无情,教人忘记前尘往事,不留一些相思。
有人说孟婆有意,为亡灵在人世的最后一程送上一碗热汤,忘记前生愁苦,轻松上路。
无论如何,孟婆,她还是存在着,目送着每一个来自人世间风尘仆仆的亡魂,走向他的新生。
没有人见过孟婆的样子。
只知道,她穿着素净的麻布白衣,不着手饰,脸上蒙着黑纱,头发只用一根玉簪干净束起。看不出她年方几许?甚至更无法辨明她究竟是男是女。
只是,对于一群迈上黄泉路,即将忘却凡尘的人来说,又有何重要?
# 孟婆言
数千年来,我在这里,目送了无数的亡灵。
我为他们盛起孟婆汤,端给他们喝下,然后走向他们的往生轮回。
我时常看着黄泉路处缓缓而来的亡魂,又望向那沉入幽暗的轮回道,从哀鸿遍野的凄厉声响,到坠入死寂的无奈妥协.....
有时候忘记,也许真的是一种解脱......
而那些铭刻于心无法忘却的人,才会在苦海无止境地沉浮。
但是偶尔也会庆幸、我记得。
# 月出
寒林散记之上古神卷:“天地秩序始定,伏羲氏立天、地二主,主掌仙、凡、冥三界,天神掌管仙界,地神掌管幽冥,而天、地二主掌权交界之处,为凡间。”
这是她第一次来莲花灯会玩耍。
她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好奇,走街串巷,东摸摸西看看,好不欢快。没人看管的日子就是自在。离开那个地方,看起来也不错。
跑累了,玩够了,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她奇怪地看了看肚子,认真思索到:咦?肚子为什么会叫?而且还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
正想着,走过一个包子铺,老板正嘹亮地叫卖着。
看着那冒着腾腾热气的白色小东西,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身体不自觉地挪了过去。越是靠近,那诱人的香味越是扑鼻。
那老板立马上前招呼:“姑娘要买包子吗?我这儿的包子可是全城第一鲜!今天莲花灯会,二文钱可以买三个!”那笑容太狗腿,表情太夸张,连老板自己都觉得有些撑不住,偷偷放松了下两颊的肌肉,收敛了些。
她猛得抬头,不假思索:“三个!我要三个!”
“好嘞!”老板赶紧麻溜地捞了三个白白的大包子,张罗着包了起来。
她就看着那三个白白胖胖的东西,被那个人扔到了黄色的纸上,冒着白烟。那白色还透着光泽,看上去十分可爱诱人,于是迫不及待地接过了老板递过来的纸袋,用手试探性地戳了一下,看着表面又弹了回来,她傻笑了两下,从钱袋里掏出钱:“呐,二文钱!”
第一次遇见这个叫“包子”的东西,她脑海的第一反应就是“要”,不像之前,对什么都不痛不痒。
这里真有趣!
走到河边,大家都在兴致勃勃地放花灯,河中已有不少五彩斑斓的花灯了。她看着那些放花灯的人儿,双手合十闭眼许着愿望,顿时来了兴趣。
她们,都在许什么愿望呢?这样许愿就能实现吗?
她探着头张望,发现了一朵很特别的莲花灯,洁白无瑕,宛如凝玉,顺水流向远方,而远方,正因为粼粼的水光而闪着光芒。于是顾不上咬包子,她随着这花灯飘去的方向追去。
一路走走停停,视线却始终在那朵花灯上。没有注意到,人渐渐稀少,花灯也逐渐减少,视野逐渐开阔起来,水流潺潺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她看着那白玉般的花灯因减缓的水流而渐渐向岸边浮去,正欣喜地想要上前,却看见一只宛如凝脂的手将它轻轻一推,又推到了河中,花灯终又回了正轨。那骨节分明而纤长的手缓缓收回,她的视线也由指及人,那身影蓦地盈满了目光。
是一个着玄衣的男子。
或许是感觉到了有人注视,他缓缓站起侧过身来,衣服的下摆也随之自然垂下,丝滑的面料闪着光,像是嵌了金线。她的目光随之往上,瞥见他衣领处露出的肌肤,比女子的还要晶透白皙,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迅速向上看去,是一张精致的脸,那模样似是画中仙:微红的唇透着清冷,坚挺的鼻子,炯炯的眼神,凌厉的眉宇,长发轻挑几缕束起,鬓间的几缕发丝随风飘扬。
映着漆黑的夜色,月光的映照加持,那脸蛋似是在发光似的,宛如夜明珠。
她不自觉地走近:“你真好看。”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不知含蓄和收敛。
他终被看得无可奈何:“姑娘,你这般看我,是否有些不妥?”
“哦。”她还是这么盯着他看,满脸沉醉的表情。远处陆续有花灯飘来,花灯光芒的映照,他眉宇间的凌厉似乎被隐去了不少,当下只觉眸中光波流转,如水般澄澈,清泠。
见她没有反应,对方轻咳了一声:“姑娘,你是否该矜持些,如此凝视一个男子......”
“可是,你真的很好看啊!”说完她突然看见了手中的包子,“就像这个包子,我看到了,就特别想买。”
他被她逗乐了,竟将他与“包子”相提并论,这个比喻实在有趣。想着,他笑了。这一笑,更是流光溢彩,也让她更加大胆,她慢慢走近他,抬手戳了一下他的脸。
稳重如他,也会失色,下意识扣住了她还未收回悬在半空的手,她的手腕很纤细,冰冰的,没有温度。他垂下的眼睛正好触及到她的,只感受到了一丝清凉,瞬间贯穿全身——纯净的眼眸,似乎能在这眼中窥见这悬挂于天空的明月。
一下子,就沉了进去。仿佛跌入一湾水中,却如盛夏解暑那般舒适、惬意。心中的惊异,稳稳地、被压在了胸口。
“你干嘛?”银铃般的声音入耳,唤醒了他,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她揉着被扣疼的手腕,有些委屈:“只是戳一下脸而已,干嘛下手这么重......”
“对不起......”她和他同时看向彼此,她看向他,惊讶于这样一个清冷的男子居然会这么容易道歉,而他惊讶于自己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对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道歉了!
“好吧!我原谅你了。”她背着手,对他重新绽放笑颜,樱唇咧开,露出皓齿,眼睛如弯月般,那天真的模样,大抵是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的光景,不自觉地被感染,他竟然也上扬了嘴角。
微风起,那条因她蹦蹦跳跳本就有些松弛的发带被彻底吹散,青丝尽散,抚润脸庞,脸蛋更显小而晶纯。发带随发丝滑落,发丝在空气中凌乱。衣裙翩跹,那发带滑过衣裙,飘入空气中,旋转,绕过了相视而笑的两人,绕入了时光,悄悄地,带走了四度春秋。
时光流转,轮入白昼,他和她,立于衡水之畔,相视而望。此刻的她,青绿纱衣飘扬,没有了初识的大胆放肆,含目凝眉,浅笑莞尔。
他看着她,竟“呵呵”地笑出了声:“我们的如樱终是长大了。”他为她起名如樱,因着她那如樱花绽放般灿烂的笑容,“而我,却又老了四岁。”
“不,先生还是那般模样,并未改变。”她唤他先生,因为,尊重。怕是无人能像般教她如此,也无人能如他般博古通今。而她,再无从前肆意的痕迹,许是在他身边这潜移默化的熏染,竟多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意味。
他闻言,却无想象中的欢畅,嘴角轻抿,半晌:“这四年,还是让你失了本性。”惋惜和无奈,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她忍不住抬眼望他,今日的他着素白纱衣,格外好看,印在眸子中的他,正向她走来:“我曾想过问你生辰要何礼物,但最后还是作罢了。”他在她面前停下,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子,递给她,等她打开,“若我问你,你肯定什么都不会想要。”
她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直晶透的簪子,她有些欣喜,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这是?”
“‘青花簪’,我亲手做的。”他含笑拿过,“我给你带上。”稳稳地插于髻中,手拂过她的发丝,带着一丝不落痕迹地留恋,遇上她恰好抬起的目光,一如那时的初遇,清澈,澄碧,让人忍不住地沉入其中。情不自禁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这应该是四年以来,他做过的最逾矩的事情了。他一直在克制,是因为想到了“今天”总会到来。
如樱羞赧地不敢抬头看他,直到他开始一步步地向后退去,那白色的纱衣开始流出视线,她莫名地慌乱,才抬头看向他。
他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朝她笑着:“如樱,我还有一件礼物送给你。”
话音刚落,就见他掏出了匕首刺向了自己的心脏,献血喷涌而出,胸口迅速浸染开来,在这白色纱衣的映衬下,格外刺眼。
“西凉!”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却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他倒在了她的怀里,看着她不知所措啜泣的脸,她的手在他的伤口徘徊,想做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
他抓过她浸着自己血的手,揉捏着,流着血水的嘴角却在上扬,笑容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这份礼物,你喜欢吗?”
她哭着直摇头。
“这样,你就不用再纠结了。”顿了顿,“这件事,我替你做…...”语气愈清扬,她心愈痛。
都是,因为她。
“你…你都知道了?”她啜泣着,手拂上他的脸,从未敢如此近距离看他。
“在我遇到你的时候,我就感知到了。”眼睛时闭时睁,奄奄一息的模样。
听完,她更是泪如雨下:“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你是潜苍......为什么.........”
“没关系,现在这刻开始,我可以不是‘潜苍’了...…答应我...”他握紧了她的手,“好好活下去.......”
他苍白的笑,让她心如刀绞,就在那一刻,脉搏停止,他闭上了眼睛,永远地、静止在了她的怀里。
“不...不要这样...”视线扫到那把匕首,眼神闪出从未有过的坚定,“等我。”语气的决绝和凄婉,随着一声“西凉”的呐喊,那把匕首即将刺向另一颗心脏.....
此刻,风起,匕首落,人无觉.....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