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杂记|二四述梦

       村庄像树叶一样凋零了，遐思仍如松柏一般翠绿。

       我是阿川，你是三三。

       我在掉了一地记忆的荒坡上独自坐着，面对沟谷和层峦。左边山头葱郁，但因为滑坡，斜拉出一带耀眼的黄色，残缺得格外动人。稍远处，三条山带平行横列，高低起伏，颜色相异。那是你钟爱的山川。

       你在不知哪座山的山腰造了一所木屋。屋旁是涓涓流溪，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你爱听它拍打青石的声音。你脚下的山沟流淌着弯弯的小河，那弯度正是你微笑起来眼睛的弧度。白天，你总坐在竹台上俯瞰这流水。这是我爱慕的流水。

       我现在心里一片祥和，不管自己还剩多少时日，也不在意爱与不爱，只有一些无意识之中的习惯，比如，不时坐在这坚韧的岩石上，远远眺望。

       天气很好，有点阳光，冬天也暖和。不带寒意的微风吹来，一枝红籽红艳艳的，在我苍白的头边轻拂。

       有一些蓝色的记忆从眼前飘摇升起——

       那时候，我沿着弯弯的小径向上攀爬，一路上小草青翠欲滴，还有那鲜艳的南国的红豆。你如山花开得最灿烂。

       你站在山巅，在群山之中毫不起眼，可在我走的这条道上，你聚拢了整个太阳的阳光。我注定追不上你的脚步，也不能请你等上一等，让我们并辔前行……

       你现已儿孙满堂。他们虽然都住得很远，但也时常来看你。特别是你的小女儿来得最勤。她总不辞辛劳，拖着你的小外孙，跨进你的小木屋，陪你喝一点清茶，谈谈闲天，或者静静站立一旁看你画画。

       一次，你刚搬出画架，准备画眼下的一沟浓雾。突然，你的小孙子绊到葛藤摔倒地上。你没有立马将他抱起，而是先为这幕情景勾了一张速写。然后才笑呵呵地把仍在哭泣的小家伙哄得很开心。

       你年轻时无比可爱，心里却又有无数烦忧；如今，你仍保留着那份天真与任性，而尽涤去了一切苦恼，心中一片澄宁。我感到很欣慰。

       我也学会了跟自然和谐相处。身后林中树枝断裂的劈啪声，沟边树丛里众鸟的啁啾声，以及风吹拂草、枝桠，吹过耳边的各种富有差别的呼呼声都那么细腻，让人欢愉。

       我再一次眺望眼前的山川，想起曾经被问及的问题：山的那边是什么？

       是山？是海？不，都不是。山那边是尽头。我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