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了,那七个春夏秋冬
(楔子)
我这一生,最爱他,最恨她,最讨厌我自己。
(一)
二零零八年九月
这是个特殊的年份,欢乐与悲伤都来得太过迅猛,让人难以接受。明明还未从悲伤中抽离,却要假装快乐地去应付下一件事,这种类似于冰火两重天的差异,一般人是做不来的,即使再努力,恐怕眼角眉梢中都会沾染些许悲伤。
可我可以。
爷爷去世的第三天,我就如常回到学校,仪容整洁,面带微笑,如果不是久跪三天导致膝盖肿胀酸痛,无法好好走路的话,我想我会更加满意。
高二分班时我留在原来的班上读理科,也继续任班长一职,班上男女比例1:1,一男一女同桌刚刚好。我的同桌叫陆杰,是个一说话就会结巴的学霸,然而我与他并不投缘,特别是他看着我三分钟吐不出一个字的时候,我真替他感到生无可恋。前桌的两位倒是潇洒,一位是副班长孟临泽,他是个体育生,一到下午就到操场驰骋,另一位更厉害,开学到现在半个多月都没来学校报到。
也就是这么巧,我返校那天,她也前来报到。
我和阿雅的第一次见面,在她积满泪水的双眸里。
如果她没有那么不小心,在孟临泽回来的时候,眼泪容量到达顶峰,然后夺眶而出,我想她应该能成为我屈指可数的知心朋友之一。可偏偏,到底她还是哭了,哭得楚楚可人,瘦弱的肩膀微微颤着,无比悲伤却又拼命压抑着的抽噎声,从她口中破碎地传出。
她哭得让我难过,只因匆匆一瞥看见孟临泽眼睛里弥漫着的怜爱。
不是同情,也不是可怜,而是怜爱,让我窒息的怜爱。
原来于我于他,动心都只在一瞬。
(二)
初见临泽,是在去年的八月,大雨滂沱却洗不淡军训时烈日在我脸上留下的酡红。我在大雨中提着厚重的书艰难前行,班上的男生跟在我身后打打闹闹,却没有一人上前帮忙,我突然觉得无力,我的确可以用尽力气挪到班级,可我累了,难道不可以休息吗?
抱着这种心态的我,脚下一软,便瘫倒在地,手中的教材也如落叶般散开,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雨水打在我的脸上,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就在这模糊的视线中遇见了迟来报道的孟临泽,他手指修长白皙,五指张开向我伸来,另一只手为我撑起一把伞,我盯着他的掌心,却迟迟不敢交付,那里仿佛有宿命,我畏惧宿命。
他冲我微笑:“曾大班长,我是你的搭档孟临泽。”然后一把拉起我,将伞握进我的手掌,一面蹲下身收拾残局,一面又交代任务给后面的男生。
而我只是呆呆地站着,伞柄还残留些许温度,让人贪恋,也从那时我的眼睛就再也无法离开那个身穿运动服的高大男生。
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我知道孟临泽对我没有感觉,因为他太过纯粹,心中所想全都写在脸上,从他的脸上我就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与阿雅在他心中的差距。
我只能算是普通朋友,而阿雅,他会一辈子记住阿雅。
(三)
每个人都很会喜欢说着吴侬软语,眼带秋波,性格文静的人吧。阿雅就是这样的女孩,美好的让人心醉,我永远都触不可及。班上的人,无论男女都十分照顾阿雅,除了我,对她带着明显的敌意。
似乎我的这种敌意,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连带着疏远我。不过我本就是个不招人喜欢的女生,强势、刻薄、独来独往,我知道他们私底下都是这么说我的,可我不介意,我为什么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影响心情呢?
听人说——
“阿雅的母亲在开学那天早上去世了,她可真可怜。”
“是啊,从小就和母亲相依为命,阿雅肯定很难过,班长,我们得好好照顾阿雅。”
我突然就笑了,看着那群女生的眼神带着嘲讽,凑在我身旁的人们慢慢散开,本来吵闹的耳语也安静下来。
明明我和她,发生一样的事情,经历一样的伤痛,可我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而阿雅却总有一堆人簇拥着为她着想。
差距,太大的差距。
胸口仿佛有火焰在燃烧,让我热得喘不过气,父母曾告诉我不要依赖别人,不要心怀怨恨,可就在这一刻,我忘了他们的教导。我嫉妒阿雅,我怨恨我的同学们,他们看不透我的心。可我从没想过,是我自己不愿意敞开心扉去接纳他人。
阿雅除了那天哭过,我就很少看到她的脸上有明显的喜怒哀乐出现,这点和我很像。可有个最大的变化是,孟临泽在班上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他开始下午不去训练,和我们一起上课放学。
别人都调笑孟临泽,说他跟我们一样苦逼,不能享受体育生的优待了,只有我知道,他是为了阿雅才留在班里。
他每天都会带四瓶牛奶,后桌的我也顺带受到照顾,他是在掩人耳目,怕别人发现他的小心思,只是因为阿雅太过瘦弱,这些牛奶只是让阿雅养身体的。我实在喝不下牛奶,可我都会收下,回去倒在盆栽里。那盆盆栽活得很好,我一直以为是我对孟临泽的感情在滋润盆栽。
他每天都会看着阿雅傻笑,而我在他身后无比悲伤地盯着他。
高中生活剩下的两年,无非就是这样。
无限的,痛苦的循环。
(四)
高中毕业后,我去了北方的一所大学,报名那天,我穿着漂亮的雪纺裙,上面绽放着朵朵灿烂的向日葵,雪纺柔软地贴在我的肌肤上,我的心情和向日葵一样好。
我满怀期待,我以为我会见到他。
北方日出时天空的湛蓝,日落后夜的深沉,我都一一体会,可从日出到日落,都没能等来一个他。
“曾……曾舸,你也在这吗?”
兴奋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我却没有回头。是我的结巴同桌啊,多巧。可这不是我要的巧合。
我没有理会他,转身离开。我仍然相信,他像以前一样,只是晚来报道,可当我听到他已经去往南方读大学这个消息时,我的心才是真正的碎了。
毕业前我和阿雅聊过一次,我们都很坦白,说出了彼此的心事,我们喜欢同一个男生,可她告诉我她知道自己和孟临泽不可能,所以希望我以后能好好照顾他,我当然会应下来。
孟临泽讨厌炎热,他的理想大学在北方,而阿雅向往南方的温暖,他们是注定错过的,而我的心之所向,便是孟临泽去的地方。我以为,我会有机会。
可现实告诉我,我错的彻底。阿雅可以放弃孟临泽,可我没想到,孟临泽会为了阿雅放弃自己的志向。
我真的没想到,他会这么爱她。
北方九月的风,已经带着寒气,我的心慢慢冰冻,我好像开始感觉到北方的寒冷了。
大学的四年,我无数次从别人的口中得到他们俩的消息,他们在一起了,很幸福,而我只能在北方独自生活。
毕业那天,我去了一趟他们的大学。南方的天气是那么的温暖舒适,一下车那温暖和煦的微风拂过我这四年被寒风打磨的脸庞,空气中有股淡淡的甜味让我鼻子发痒,一瞬间,我竟有些恍惚。
漫步在孟临泽所在的学校,我每一步都走的轻盈,手指抚过一花一草、一树一木,可我始终没有停下脚步,也不再回头。我原以为会有场命中注定的邂逅,可这不大的校园,到底还是证明了我的愚昧。
我偏执地爱他,疯狂地恨她,七个春夏秋冬,够了。
我原以为我会爱上南方的温热,但我发现我还是喜欢北方的清冷。我原以为我会在南方久留,可那天夜里我便带着花香一路颠簸回到了北方。
下火车时,天边露着微光,没有行李的我行走在路上,像是全然自由了,孤单的风灌进孤单的我的耳朵里。
夹杂着结结巴巴的声音:“真……真好,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笑,依旧没有回头,挥了挥手,说:“走,陪我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