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表演惯例和节奏问题

中世纪歌曲的节奏问题一直是中世纪音乐表演惯例和乐谱译写的悬而未决的焦点问题。在这里，有必要对相关争议进行一下简述，这有助于读者更好地理解和欣赏十三世纪以前的中世纪歌曲。

在音乐理论家科隆的佛朗哥（Franco of Cologne，活跃于十三世纪中后期）和他的学派发明一种记谱法，能够通过单个音符本身的形状来区分音符时值之前，中世纪抄写员唯一能够使用的节奏记谱体系是十三世纪早期巴黎手稿中发现的节奏模式记谱法（modal notation）。佛朗哥记谱法中长音符（longa）等同于三个短音符（brevis），长音符采用圣咏使用的纽姆谱中的划线（virga，本意为“棍棒”）的形式，即一个方块加一个右边的尾巴，而短音符像纽姆谱中的点（punctum），为一个没有尾巴的方块。

划线（virga） 点（punctum）

而模式记谱法则依赖于连写符（ligature）的组合，这个符号最初是在圣咏纽姆谱中用来指示同一音节对应演唱的一组音符，基本上等价于现代记谱法声乐中的连线（slur）。在纽姆谱中，单个音符是没有节奏意义的，无论什么形状，划线还是点，所指示的只是音符的相对高低而不是时值的长短。因此，十二世纪的巴黎圣母院乐派作曲家还不曾考虑到如何使用单个音符来记写奥尔加农中的高度繁复的花唱，而是很自然地使用了标准的连写符。这种多声部音乐越来越复杂，作曲家和理论家们必须找到某种书写方式来记录这些声部及它们之间的组织关系。这些连写符本身并没有任何时值含义，但却为解决记写节奏模式的难题提供了一种简便的方式。因为一个花唱段落中的音符可以用不同形式的连续来加以组织，这些形式可以用来表征不同的节奏模式。在整个十三世纪，音节式音乐的记谱法并没有使用模式体系，例如在孔杜克图斯和其它单声部歌曲中，很可能作曲家们没有忽视长期存在的连写符和音节布置有关的原则。

在佛朗哥有量记谱法出现之前，所有音节式音乐都使用不能传递任何节奏信息的单个音符。单个音符有可能指示多种不同的时值。这一点学者和中世纪曲目译写者们都大体上达成一致。而模式记谱法中连写符的功能和其最初的指出音节和音符关系的功能产生了矛盾，而且实践性文献的记谱和理论家所描述的规则差异甚大，在实际乐谱中发现的不是常规的模式记谱法的连写符音型，而是并未给出明确的特定节奏模式指示的连写符组合。这导致存在几种不同的节奏译写可能形态。在节奏轮廓是否是有意为之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甚至在没有记谱的地方，如果是这样的话，在看不出特定的节奏记谱的情况下通过什么方法能够复原这种节奏轮廓？

学者们举出各种证据来支持音节式歌曲在其最初形态中就已经定义了节奏特性的说法。在巴黎孔杜克图斯曲目中，一些音节式歌曲包括可观的花唱段落（即“靠搭”，拉丁语为cauda，原意为“尾巴”），在一些原始资料中，当词乐关系从音节式变为花唱式时，记谱法从非节奏记谱方式转变为模式记谱法。因此，有些学者认为靠搭的模式特征可以同样应用于音节式的那一部分。第二个假设是，表征多声部音乐特征的节奏模式一定存在于当时和多声部音乐共存的其它音乐体裁中，特别是那些来自同一圈子的音节式音乐。于是，乐谱编辑们顺应这种说法将节奏模式应用于这些音节式歌曲，通常从文本中普遍存在的重音样式开始，尽可能地和六种节奏模式匹配。这六种节奏模式是扬抑格、抑扬格、扬抑抑格、抑抑扬格、扬扬格和抑抑抑格。

六种节奏模式

反对者则指出存在问题的文本很少提供能够干净地对应节奏模式的重音样式，结果就是不同的学者对同一首歌曲可能提出不同的节奏解决方案。一种相关提法是，文本的重音“节奏”能够直接读出并产生音乐节奏，无论这种节奏是否正好对应于六种节奏模式之一的规则。这种理论具有某些优点，允许文本存在更多的灵活性和不规则性，而对于和节奏模式占主导的语境关系不密切的那些音节式音乐曲目，这种应用自然存在争议。然而，从最宽泛的感觉上讲，歌曲史也许暗示着诗歌的重音要服从音乐的节奏，结果前者往往被破坏，这在广阔的体裁和时间范围上都是惯例。

另一援引支持节奏假设的证据是十二和十三世纪歌曲的后来的复本，它们记录于佛朗哥有量记谱法已经站稳脚跟的时期。一些学者坚持说这些使用后来的节奏记谱法的复本揭示出的节奏轮廓一定也忠于它们创作时的特征，尽管由于缺乏正确表达音节式音乐时值的记谱法体系，这些早期原始资料是难以辨识的。这种假设立论的历史基础并不稳固，无从知晓是否这些晚期复本在这些歌曲流传期间还能保持其内在节奏轮廓而不走样，也不清楚这些代表后来节奏演唱风格的复本能否可追溯地应用于这些早期歌曲。

在中世纪歌曲的节奏解释上缺乏共识，这明显来自于当前使用的编辑方法。在拉丁语歌曲中，节奏模式、等音节和非节奏的版本都是可选择的，每一种解释在中世纪歌曲表演者那里都有市场，在现代表演中都会被采纳。许多现代译谱提供了多种选择，或者直接展示中世纪原始谱，尽管前面各种理论的鼓吹者认为这样的版本是不负责任和装聋作哑的，会漏掉其它可能会指出节奏的信息。但这种宽泛的具有各种可能性的节奏解决方案不是否认编辑的责任，而是承认这些多解可能性，号召表演者去对这些有诱惑力的曲目进行新的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