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不到的母亲

我们村失踪16年的怀石这几天自己回了家。现在家里除了破败瘫落的院墙，还有的就是一堆茂盛生长的杂草。主屋和东屋已经倒了，用得着的木材和砖瓦已经被人搬了去，也是一堆凌乱。村里有看到他的人迅速将他回家的消失传播了来，立马炸了天。

被村里人像观猴一样围观，这确实有些不适应。他站在还未塌落的一堵墙下，自顾自的用破布搭起帐篷，用一些砖头开始搭一面和未塌落的墙体垂直的影墙。

村里人嘟嘟囔囔，他实在受不了，大骂了句脏话。周围人笑了，笑的很大声。

他无力驱赶人群，他总是道德各方面有亏。起码作为子孙辈，他没有保护住家，门楣，这是子孙辈的耻辱。

他此时确实走投无路了。他这次回来，是刚好想起来，自己还是有只瓦片身的居所，只是他离开太久，心里不敢去回忆了。

但是不回忆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他得活着。

他回来了。

16年前，父亲得了糖尿病，家里所有的钱全部用光了。

母亲在喂完父亲最后一顿饭后离开了这个家，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

当时8岁的他，不知道什么是绝症，也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他们都说自己的母亲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他们一家人都邪性。

他靠着大伯过生活，没有学上，出卖体力。

在最终某天实在扛不住，怀石跑了，一跑就是16年。

怀石没想到天气变化的这么剧烈，风雨交加。遮风避雨的帐篷开始漏了水，他蜷缩身子，躺都不敢躺。

这次，他是听同村外出打工的人讲，有人在李家河看到过他母亲。走投无路，至少还有找寻亲人的希望，他回来这个破败的墟墙里，独自哀伤。

大伯来给他送过一次饭，然后丢下2000块钱，什么也没说。

他还是拿了钱，吃了饭。他要去找母亲。

警察告诉他，母亲的身份证使用信息最近的一次，是在半年前，刷的是医院的报销。

他希望能帮助他找到人，警察就带他去医院找人。

人不在，但是只离职了一个月，人应该还在附近。

他问了母亲的同事，知道了母亲来李家河的往事。

母亲是3年前来到李家河的。和她相熟的赵姨回忆说，那时候，她一个人，拎着塑料袋。赵姨问她，能做什么？我们这里只缺体力工，不差其他的人。

她说她不缺的是力气，可以做。

后面，她做的确实勤快，就留了下来，医院里的活有时候会见血，好多人不敢，她不怕。

怀石问半年前，她得病了吗，有报销的记录。

赵姨欲言又止，让怀石不着急，她也帮忙找找他妈。电话啥的她都没有，住的地方也不跟别人说，这婆娘很怪。

怀石找了其他母亲的同事问，其他同事也是茫然无措，都不知道他母亲到底住哪里。

怀石过了16年，依稀能回忆一点点关于母亲的画面，但是他没有一点母亲的照片。他写了一点回忆，请一个大学生画了一个母亲的素描，开始在大街小巷贴起来。

有一天，大伯找到了他，又递给他两千块钱。

他这时候在医院做了工，他不想要钱。

大伯骂他：你拿着，不要以为我怎么着。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多年不找你妈，现在找，你找什么！

他从来没跟大伯说过找母亲的事，也没讲过他在哪里。

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找我妈？

大伯不说话了，丢下钱就走了。

赵姨满脸疑惑的看着怀石，说：你大伯？我认不得啊。

怀石皱了皱眉头，心想，那大伯咋知道他在这里呢，又怎么知道……

莫不是……

怀石给赵姨跪了下来，求赵姨说下他妈的下落。不可能这么巧的，什么都知道他一般。他哭着说，我妈可能就在附近，她只是不出来，她是不是恨我？

赵姨告诉他，很明确的说，她确实不知道他妈在哪里。不过她能收到他妈打来的电话，都是座机，应该是借路边小卖部的话机打的。他大伯她也不认识，应该是你妈自己联系的。

怀石高兴的是母亲还活着，难过的是，到现在，为什么不和她可怜的儿见一面。

怀石痛苦的记忆涌上心头。

8岁，父亲奄奄一息，他没有任何照顾父亲的能力。只能借邻居家的饭，借村里所有人的饭，喂他。然后因为没有治疗，饭是不能顶替治疗的，所以父亲死了。

那段痛苦记忆让他一度崩溃。至少很多年以来，他总因为这件事，难过的捶胸顿足。

怀石现在还没有找到母亲。他过上了平静的生活，他做工作，赵姨又给他安排了住处。他在这个地方开始安稳下来，但是他好像慢慢理解了一些事情。

赵姨跟他说，过好自己的日子，你就活得好，不要想别的。

母亲可能是在他周围的，只是她做不了太多给自己，她也要老了。

她每个月可能给了大伯钱，让大伯把给他，她不能自己给，她怕自己去联系她。

他在这样的信念里，活得更明白，也更容易。

大伯让他准备见母亲的时候，他正在收拾医院食堂的垃圾。

怀石问：她是不是要死了？

大伯：你不配这样说她。你跟我走，她还能见你最后一面。

怀石跟着大伯走了，他是要见见母亲最后一面，这一辈子最后一次了。

怀石站在一个女人面前，和梦里他记忆深处的母亲是一样的。他无法忘记那些曾经，是因为他总是要抓住仅有的回忆，活着。

大伯告诉他。你母亲当年舍了你是她不对，但是她把你交给了我，也给了我每个月的钱养活你。你妈对的起你，她嫁给别人，也是为了每个月能给你钱，又不让你没脸，从不让我告诉你。我也有自己的家要养，不可能给你多好的环境。你恨我我不怪你。你母亲找了你16年，她拜托同村的那个打工的石头，你后面遇到过的。他帮你母亲找的你，不找你你哪有心思回来。她不能见你，因为她也有另外的家庭。你爸她也对不起的，看在她找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你原谅她吧。

大伯把一张银行卡交给怀石，怀石已经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