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江南几度梅花发,人在天涯鬓已斑”,“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类似这样的名句,一般文学爱好者一出口都能诵出几十句没有问题。问题是,一提到爱情,就与西风斑鬓甚至生死别离瓜葛起来,弄得情爱之事恍然鸩酒砒石断肠草似地,好不叫人伤心。不信你就屈指数数,无论苏轼、纳兰性德笔下的悼亡词,还是李清照、温庭筠笔下的离愁别恨,很少有描写欢快爱情伴随美好光景的篇章。
那世俗点欢快些的爱情有没有?当然有,只不过是少之又少且一直被大咖巨擘们有点瞧不起而已,像下面这一首便是。
《菩萨蛮》-(唐代-无名氏)
牡丹含露真珠颗,美人折向庭前过,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檀郎故相恼,只道花枝好。一面发娇嗔,碎挼花打人。
词的大意是:大清晨,情绪欢快的美少妇从花园经过。但见牡丹花瓣上滚落又止的朝露就像一颗颗珍珠晶莹剔透,便将花枝折下擎至庭前,遇到情郎,含笑撒娇问:“是牡丹花美还是妾身更为娇艳?”情郎一看,故意逗娇妻:“还是牡丹花更为美艳。”少妇一听,果然被“激怒”,娇嗔羞怯之下,摇着牡丹花枝追过去轻打情郎。
词的内容说来也很简单,就是一对恋人日常打情骂俏的场景,深邃悠远之类谈不上。透过字里行间,不难读出这对情侣日常相处的彼此恩爱和轻松愉快。女子赏花之际攀折一枝,“含笑问檀郎”,其实这哪里是问,这明明就是女子对男子撒娇发嗲,这与普天之下任一对少男少女谈恋爱时的场景没什么不同。
这首词流传到宋代,大词人张先将这首词中最后两句改成了“花若胜如奴,花还解语否?”意思是女子娇嗔问情郎:“既然花比我还娇艳,那它能和相公你逗趣么?”
面对此大手笔的着意修改,后世文人对此的评价基本上都是两个字:俗气。的确,相比之下,张三影之笔乍看更富理性,更具逻辑,只地气荡然而去;比较之下,原作更简洁也更具生活气息而无斧凿痕迹,因而读来也更令人怦然心动。你觉得呢?
那这首《菩萨蛮》的作者为啥就成了无名氏呢?也简单,从字面看,作品稍显浅显,或者说十有八九非名士之笔,乃至于作品在流传过程中干脆被“丢失”。其次呢,相对于悲剧,喜剧给予读者的基本情感体验是肯定性的,如欣喜、爱慕、敬仰、愉悦等;而悲剧呢恰好相反,其所释放的基本情感体验是否定性的,如悲伤、恐惧、鄙视、愤怒等。而中外古今的文艺史谆谆告诫人们:历经苦难煎熬之后,我们会更容易被字里行间的艰难历程所打动,在某种程度上也感到一种欣慰和喜悦。这也是本词未能广泛流传开来,甚至连作者都被散失都不知不觉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