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落叶

一天早晨，一片树叶，没有任何预兆地从树上飘落了。当他睁开惺忪的睡眼时，身体已经远离了树枝，在秋风中旋转、飘荡。

一树的叶子都满脸惊恐地望着它，仿佛同样的命运马上就要降临到自己头上。

这片树叶想：“我是不是就要死了？”——对于死亡，他并不感到陌生。他见到过许多的死亡：落入蛛网的飞虫、坠落鸟巢的雏鸟，还有凋零于暮春的花儿。

他知道，死亡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他曾问过一朵日渐萎弱的花儿：“花儿，你怎么了？”

花儿说：“我快要死了。”

“死了？死是怎么回事？”

“就是睡着了。”

“会做梦吗？”

“应该不会。死，可一点都不好玩，就是一直睡下去，睡到永远。”花儿满脸倦容，微笑着说。

永远？树叶有些迷茫：“永远是多远？”

“永远，嗯……就是永远。”

这太奇怪了！树叶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死？死是到哪里去呢？“永远”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现在，树叶终于落到了地上。他能看到天上的白云在缓缓地移动，能听到大树母亲在轻声地呼唤自己的名字。“这就是死吗？”

一只蚂蚁从他身旁经过。树叶连忙问道：

“蚂蚁先生，拜托，请您帮我看一下，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还没有呢，你要耐心些！死可是一件严肃的事！”

“死，是到哪里去？”

“到黑暗里去，就像我们钻进了蚂蚁窝！”

“哦！也许，死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树叶耐心地等待死亡，身体渐渐僵硬起来。这时，一只乌鸦飞来，捡拾地上的秋果。树叶大声问道：

“乌鸦先生，请您帮我看一下，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还没有呢，你要耐心些！死可是一件伤心的事！呱呱！”

“你见过死亡吗？”

“当然见过，我每天都在坟墓上飞来飞去。总看到有人因为死亡而哭泣，死就是与心爱的人分别。再没有比死亡更孤独的事情了，呱呱！”

哦，孤独！

树叶明白“孤独”的意思——孤独，就是晴空中悠然飘过的一朵云，黄昏时迟迟归林的一只鸟，夏夜里独自凝望大地的一轮月。

“我死后会变成一朵云吗？”树叶想。

树叶明白“分别”的感觉：春天的时候，每天下午都会有一个小女孩到树下来做游戏，树叶很喜欢这个小女孩，远远望着，也能感到幸福。可是，秋风一吹，小女孩就飘走了，据说是飘到学校里去了。

树叶渐渐断裂、朽败了，仁慈的大地，展开她宽厚的胸膛，接纳了这一片小小的落叶。

“我已经死了吗？”树叶问。

“还没有呢。”大地答道。

“大地母亲，这是我第一次死。所以，我对于死一点都不懂。”

“没关系，所有人在死亡面前都是无知的小孩子。”

“死亡可怕么？”

“死亡是生命的一部份。如果，你的生命充实而有价值;如果，你经历过幸福与喜悦，那么，我想说，死亡，只不过是在甜美中睡去而已。”

树叶点了点头，他带着对小女孩的怀想，在大地的怀抱中，满足地合上了双眼。

他，终于明白“永远”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永远”的感觉就是——安静。

这片美丽的树叶，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