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黎梓卫》连载之四十八

       

                黎      榟      卫

                  吴  语      著

            上集  华蓥山往事

              壮士齐聚渠江边

              等闲生死赴国难

      当天晚上，突然雷鸣电闪，倾盆大雨肆虐了一夜，我们家的木房子在风雨中飘摇着，漏雨滴落我身上，冷冷的，但我还是赖着不管，爹点亮昏暗油灯，叫我起床，风裹挟着雨飘进来，落在身上，冷得我一哆嗦。爹跟爷爷挪开大木床，拿来笨重木脚盆接漏水。

      我重又钻进温暖被窝，耳边响起滴水声声入梦。

        天不亮，风雨远去，时不时传来犬吠鸡鸣声。雨后的盛夏清晨，渠江里满是滔天浊浪，洪水把黎梓卫码头的石梯吞噬，江上雾霭连接云天，我跟姑妈和哥姐坐在渡船里，木舟如一片树叶漂泊在浊浪里。还没上码头，便见镇公所旁，搭了个台子，挂一副红布白字的标语:国难当头，匹夫有责！

        几个背枪的新兵列队站岗，哑巴老何一身灰色洋布新军装，腰扎一根亮锃锃皮带，斜挂一把盒子枪，拿着一个白铁皮的话筒，冲台下看热闹的人吆喝:“国难当头，为了保护我们的爹妈，保护我们的姐妹，保护我们的家园，好男儿就应该有担当，应该如黎梓卫那样大败敌人！兄弟们，我们出川抗日吧！赶走日本强盗后，回家跟爹妈团聚，再找个漂亮姑娘，生一窝儿女！”

        哑巴老何喊着喊着，就不断有衣衫褴褛者前来报名参军，日头当空时，浊浪滔滔的渠江里，男人们摇着小木舟，纷纷涌上码头，直奔哑巴老何的台子前，一个接着一个报名参军，不久，站了好几排队列……这是黎梓卫从未有过的壮观场面。

        一老头看看站在旁边那群清瘦且精神的男人，自言自语道:“平时抓壮丁当兵，躲还来不及，今日好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是咋的？”

      我姑妈和哑巴老何相视而笑，微微颌首，那些即将奔赴沙场的男人们，冲姑妈微笑，姑妈也点头致意。

      哑巴老何严肃地对围观者说：“不是好像太阳从西方出来，而是太阳已经从西方出来了。日本人都打倒家门口了，我们该怎么办？我将誓与黎梓卫的兄弟们，将一腔热血洒在抗日战场上，与山河同在，与日月同辉！”

        台下的壮士们不约而同举手高呼：“与山河同在，与日月同辉！”

        姑妈到布庄扯了一段蓝布，然后带我们去我保保的缝纫店。我干妈还是那般漂亮，只是怀里抱了个奶娃，那孩子粉嘟嘟的笑脸，大眼睛水灵灵的，看谁都会咯咯地笑。干妈对我说：“白娃，快来抱抱妹妹。”

        我就抱过妹妹，妹妹在我怀里张开小嘴，露出上下几颗小白牙，舌头灵动地舔着嘴唇，一双小手在我脸上拍打着。姑妈打趣道：“这妹妹多乖的，多像白娃的亲妹妹，白娃不回去了，就在这里带妹妹吧。”

        我嘴巴甜蜜蜜的，直接说：“好好好，我就喜欢妹妹。”

        干妈告诉我，妹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小百合，我仔细一看，妹妹真的像黎梓卫夏峰家花园里的百合花，娇白的脸蛋，黑黑的大眼睛，水灵如仙女潭下的清泉，她总是看着我咯咯地笑。

        姑妈说我们得走了，我依依不舍地亲亲小百合，然后跟哥哥姐姐欢蹦哒着离开。

        姑妈把我们带到她的一个亲戚家，她叫那人郑姐，叫我们叫她郑嬢嬢。这郑嬢嬢约四十来岁，白净的冬瓜脸，露两颗白牙，笑眯眯地看我们，一双小脚很是灵便，在屋子里忙碌着，给我们拿糖果，给姑妈沏一杯香飘满屋的清茶。

      姑妈端起盖碗茶，揭开盖子，在茶碗里吹吹，唇皮在碗沿吮嘬得嗤嗤有声，连连说：“好茶好茶！”

      我们几个娃娃自顾看一本彩色杂志，姑妈与郑嬢嬢进里屋说话，声音很轻很轻：“郑姐，真不好意思，我要上前线了，还要麻烦你帮我管两个娃儿。”

      “先生，我一直敬仰你，理解你。虽然，孩子们已经失去了父亲，你也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但是，国难当头，你一个女流之辈，勇于上前线经历生死考验，我真的很感动。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有程小城赴前线跟倭寇拼刺刀，乃女中豪杰也！程先生，我更敬佩你的人格魅力！我将尽力为你抚养俩孩子，我和孩子们一起等你凯旋归来，我会视他们为己出！”

      “谢谢郑姐！我知道，等待我们的是狼窝虎穴，比唐僧取经还要艰险，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前方是鬼门关，我也要闯过去，哪怕粉身碎骨！”

        “听说前方战事紧，望先生多保重。”

        姑妈哈哈大笑道：“我很自信，小日本吃不了我的。”

        郑嬢嬢也跟着大笑，打趣道：“先生如此轻松，莫非对抗倭早就胸有成竹？”

        姑妈依然笑而不答，端起茶碗嗤嗤地啜着。

（未完，明天精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