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影沉璧,奈何毁之
先前在晋江曾发过,账号丢失后没能找回,便一直晾那没动,坑了好多时候,如今想起打算重新拾回就改了改写成短文,不过时间隔得久,逻辑比较混乱,只好将就看看。
第一章
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王宫里,亭台楼阁,大殿恢弘,处处红砖绿瓦,紫柱金梁,更有玉龙与火凤,极尽奢华之能事。
殿内群臣端坐,美酒佳肴,一派歌舞升平,衣袖飘荡之景,鸣钟悦耳,乐声悠扬,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缓缓缭绕在半空。
雕龙宝座上的王者,一个中年人,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双鬓已白,脸无血色,时不时都要咳嗽几声,偶尔还会累的闭目养神一会,似乎无心这个宴会。而下方左边的首座上就慵懒倚着一名少年,穿四爪金蟒服,立体鲜明的五官,每一处都那么精致,尤其是那一双笑意吟吟的桃花眼,那一挑眉的风情,宛若妖魔。那些个歌女稍稍朝这里望去一眼,瞬间就能被勾魂摄魄,迷了神智。
他旁边设一空位,与他挨得是极近,便是给今天的女主角了。只是众人酒已喝酣,她却仍未出现。而对面首座便是北朝太子,今天的男主角,他一身紫色华服,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优雅高贵,与生俱来的王者气质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以至于常常便使人忽略他那俊逸的容貌,那同样不输他南朝太子韩静珩的妍丽的五官,两人并称天下双绝。韩静珩呢,那是一种放肆的张扬的可以完全称的上美的存在,即便他什么都不做,都能让人深刻感受到那种美,无疑是震撼人心的。而孟沉璧,就是内敛的,安安静静的,但又有暗潮涌动其中,就像他的一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睛,更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孟沉璧安安静静的看着歌舞,酒菜却未曾动过手,似是沉迷其中,又似乎注意力一点不在上面。比起韩静珩慵懒的喝着美酒,正是两种极端。
“哼,静影公主好大的架子!”随着琉璃酒盏在地上碎裂的声音,歌舞戛然而止,十二三岁的少年,那清秀稚气的脸庞,眉心的朱砂,竟显出不一样的威严。宝座上的皇帝由此缓缓睁开眼睛,似是给一惊。韩静珩看好戏似的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他摆手示意歌女们下去,诺大的大殿瞬间空旷许多。随后他一边的大臣立马有人起身,极不高兴道:
“哪来的毛头小子,牙都没长齐,谁给你胆子在这殿上疯狗乱咬人,这难道是北朝的礼数么?”“你!”宋承之气的脸通红,孟沉璧按住他,起身走下去,手中举一杯琉璃盏,他这一下来,韩静珩就也只好站起。
“不知静影公主何故宴会姗姗来迟?本宫期待一睹公主芳容已久。”沉静几语,看不出表情。身后宋承之也大喊:“公主回宫数日,我们殿下多次求见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辞而不了了之,难道这就是南朝的待客之道了?还是说公主对我们殿下不满意?”
韩静珩微微一笑,自饮一杯:“殿下稍安勿躁,本宫的皇姐一向是很有自己的主张,她自小在外流浪,不喜拘束,所以总是任性而为,还望殿下见谅。方才本宫已派人去请皇姐,想必也快到了。”话音刚落,殿外就有尖细的嗓子高叫:“公主殿下到!”
韩静珩眉眼一挑,立马笑着迎上去,还未见到人,就已亲切喊出:“阿姐!”
穿着繁复宫装的韩静影就在宫女的簇拥下进来了,挽着高高的公主髻,面上覆着纯白的面纱,只露出顾盼生辉的眼睛。但隐约可看出其肤若凝脂,白皙动人。
韩静珩一把拉着她,先是绕过孟沉璧上前给王座之上的人请了个安,皇帝略疲累的点点头道:“朕乏了,这就交给影儿和珩儿好好款待北朝太子吧。这就是个普通的家宴,让两个年轻人好好认识一下,大家都不要过于拘谨了。”“是”两人应下。
韩静影这才看过去,眼睛里有些流转,朱唇轻启:“殿下,可否移步,静影有些私话想同我未来的夫君讲。”孟沉璧有些意外,探究的打量了下这个姑娘,然后玩味的笑出声来:“这可真叫璧受宠若惊,那璧就却之不恭了。”
韩静珩在两人要转入后殿时,拉住韩静影,附耳过去:“阿姐,你的夫君,可不是个简单的人,你可当着点心。”气息砸在她脸上,有一种魅惑的味道,后者却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不知公主殿下想同璧说什么,璧定当洗耳恭听。”只见那韩静影一同他转入后殿就屏退左右,不免更是好奇,他试探性地拿目光瞟着她。
“静影想同殿下做桩大买卖。不知殿下可有兴趣?”那少女见偌大的后殿只剩了她两人,舒了口气,立马放下方才端着的公主做派,就近挑了椅子坐下,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
孟沉璧眼角一抽,心下表示这未婚妻当真是清新脱俗与众不同:“愿闻其详。”
“静影深知殿下如今在北朝的处境,大皇子才能品行皆不输你,在朝中又素有贤王之名,他母妃丽贵妃呢是镇国公高定之女,背后的家族势力由此可想而知,那老爷子我听说年轻时候打仗是把好手,颇叫我父皇头疼,是出了名的脾气火爆爱女如命,对大皇子这个外孙那也必定是爱屋及乌疼惜非常。”少女拿手扣着桌子,一本正经娓娓道来,“相比之下,太子殿下你就是空有一份北皇的宠爱罢了,而殿下会不惜远行亲自来南朝先提起这联姻之事,想必是那大皇子已经羽翼丰满,将狼子野心都提到了明面上,使得殿下你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北皇他固然杀伐果断铁血手腕,但朝中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也护你不住,所以才想着用这婚约来缓缓急,求得南朝的庇佑。”
这倒是一下子说到了点上,孟沉璧有些难堪,虽然他岌岌可危的处境明眼人都能知道,但被他这小未婚妻直截了当的当面给他戳出来,多少还是有些挂不住,他就没搭话,只是更加好奇的盯着那少女,少女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瞳仁还略带浅茶色的光芒,十分好看。
“静影可以让殿下你借南朝之势,甚至还会说服父皇和皇弟一起不惜一切力量支持帮助殿下一举铲除大皇子及其党羽,让殿下能够稳固东宫之位。”
“所以公主的条件是?”男人眉眼一挑。
“大皇子败寇之日,殿下掌权之时,静影公主,太子正妃,不幸遇难,死于非命。”
孟沉璧一愣,随即想了明白,冷声道:“公主的意思,这是要同本宫做一对假夫妻?”
“对,无关风月,只为互利,”韩静影点头,眼眉低垂,隔着面纱也能感受到一种温柔的气息,“实不相瞒,静影已有心上之人,自小流落在外,四处漂泊,是那人给了静影活下去的勇气,也是他悉心照顾静影长大,静影此生惟愿与他执手天涯,做一对平凡夫妻。只是血缘难断,到底舍不下父皇这生养之恩,所以才想此金蝉脱壳之计,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就会去寻他。”
孟沉璧只觉得心下五味杂陈,一方面,这的确是桩求之不得的大买卖,南朝举国之力相帮,大业绝对可图,诱惑之大,与他现在而言,无异于是天上掉馅饼,刚巧砸中他,不过是个心不在他的女人,她最后要个自由给她就是了,还能助他处决皇兄时堵上悠悠众口,不留青史骂名,何乐而不为。可另一方面,他虽于男女之事上兴致不高,但少女到底是从小就担着他未婚妻名头,现在却在他面前深情款款的诉说着对另一个男人的爱意还把她们的退路安排的如此滴水不漏,真的是很不爽很不是滋味啊。
“公主为何觉得璧一定会答应这桩买卖?一来你我婚约自幼定下,世人皆知,关系两国国体与安宁,璧若不答应,公主难道还会悔婚不成?那既是联姻已成定局,璧还怕到时无势可借吗?这二来退一万步说联姻如果不成,璧也不过就是要多走几条险路罢了,虽说璧现在的确是处境艰难举步维艰,却也没公主所说那般严重,起码尚有自保之力。不一定就要与公主你做这生意。”男人转了转手上扳指,面色沉静。
韩静影似是被他说住了,她歪了头,一手在桌上撑着下巴:“联姻之事确是骑虎难下,不过我也有千百种法子能叫咱们结不成亲,就算它能成,殿下也难保到时静影与父皇是否有二心或者倒戈相向也指不定。”
孟沉璧不由讥笑,这是买卖利诱不成就要威胁逼迫了,大皇子那边再加入南朝之力,就他现在这处境,不死也得脱层皮,也许一不留神就再无翻身之可能,想到这本来前面意志就有些松动,便也立刻有了决断。
“公主真是好心计,”男人微微一笑,“看来璧不上这贼船也不行了。”
“听说殿下东宫之内已有一位侧妃,”少女眼波流转,也有笑意,“所以静影这里还有个要求,你我成亲之后,宫中一切事务可以仍由这位侧妃娘娘打理,只有一点,请殿下将她发落得远远的,千万不要叫她近我跟前来。静影在此先谢过。”
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孟沉璧微皱眉头:“阿念是顾丞相之女,识得大体,温柔善良,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噢,我听说过,丞相之女嘛,很有名的才女一个,要说给配个正妃之位也不为过,却委屈自己来给殿下做侧妃,殿下处境艰难这也不是有利可图,极大可能呢就是她对殿下爱慕非常。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女人的世界是非多,到时见到自己的心上人与别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再懂事知礼的女子心里肯定也会有怨恨,难保不会生出什么事端。”韩静影站起身,“毕竟静影不是嫁过去做什么争风吃醋的深宫怨妇,而是要做助殿下你完成宏图霸业的谋士。”
“也罢,不叫阿念见你便是。那我们这生意就算是谈成了。”
“自然,父皇到时会修书一封给北皇,殿下即日就可启程回去着手准备婚礼。”
韩静影说着便要背手离去,孟沉璧眼一眯,把脚一横,生生的绊了她一下,眼见她就要踉跄倒下,又把手臂一伸,就这么揽住了少女的细腰,而空出了的手上去便扯了人家的面纱,一套动作下来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显然是在韩静影意料之外,一时间竟懵在那里。只见露出的脸蛋,眉如翠羽,眼眸轻佻,鼻子高挺,朱唇烙着一点瑰色,显得十分妖媚艳丽,动人心魄。
“你,你是凤玖姑娘?!”孟沉璧不禁叫了出来,惊讶之余心里又平添了几分喜悦之情。他此次过来南朝求亲为了低调并没有带多少护卫,路上自然是遭受了大皇子那边的人各种围追堵截,刺杀暗杀。更甚至在途经风都之时是命悬一线,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幸而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姑娘出手相救。
那是个飘着雨丝的天气,他与宋承之互相扶持着在树林子里逃命,身后是凶恶的黑衣人穷追不舍,身上也挂彩无数,实在是狼狈不堪,穷途末路。绝望之际却听到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响,只见一个白衣姑娘从天落下,将他们护在身后,姑娘年纪不大,着一身素白,容颜美丽,面色清冷,撑着一柄二十四节骨的青色油纸伞,在众人眼里,仿佛天神下凡。事实证明救他们的的确是神一般的人物,面对众多围上来的拿长剑弯刀的黑衣人,那姑娘丝毫不惧,将伞往上一扔,还未看清她如何动作,黑衣人就已经纷纷倒地,而那伞不过刚刚落回手中。
漫天雨幕之中,姑娘撑伞走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在地的他们,对他莞尔一笑:“我是凤氏一族的凤玖,你们没事了。”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孟沉璧,一向自恃冷酷和清心寡欲,却是在此刻一见钟情,此后一直念念不忘至今。
是了,他早该想到,凤氏一族,是不世出而隐居梨冢的神之遗族,也是韩静影的母族,世人皆知,已经死去的那曾经惊才绝艳的南后,静影公主的母亲,正是凤氏一族的上一任族长。凤氏一族的族人在梨冢世代隐居,从不出世,所以能在这世间行走的,除了死去的南后也就只有她韩静影一人。况且他记得分别之时她也有说过她在寻找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可是还没找到就要回去成亲了,可笑他当时还在鼓励她反抗悔婚。
有什么能比得知成亲对象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还要高兴,反正现在孟沉璧有些犯傻,笑得就像个傻子。
“还望太子殿下自重,”韩静影刚才被他快如闪电的操作唬住了,此刻也是回过神来,一把将人推开,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既是决定要结盟,以后成亲了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也并未打算要隐瞒,凤玖是我在族中的名字,那日救你不过是碰巧,殿下也不必挂怀。还是快快回北朝准备婚礼才是。”说完便拂手离开。
第二章
两国公主与皇子联姻,一面是北朝当朝太子,另一面是南朝皇帝的独生女,他们的婚礼那绝对是普天同庆举国欢腾,规模仪式气派体面自是通通不用说,足足热闹了半个月之久。这里要说了,当初南帝与南后恩爱非常,南帝为其驱散后宫独宠一人,结果南后孕期遭人暗算生下孩子后就香消玉殒,所以膝下只得韩静影这么一个孩子,而皇位不可无继,便又从宗室里挑出了一个天资聪颖的立为太子,重点培养,也就是韩静珩。
当初南后是在梨冢生下孩子死去,凤氏一族认为南帝有很大责任便拒绝将孩子送回皇宫,却又不好过于插手俗尘之事,他们与世隔绝太久也不知道世间如何险恶,所以只是将孩子养到四岁左右记了事便以未来族长需要历练为名把她赶了出去,可怜的孩子若不是遇到了沉渊,也许活不到现在。韩静影记得,离开梨冢后三天她就饿成了皮包骨,因为太小她不懂得如何去生存,只是凭着本能找点野果子喝点干净泉水勉强维生。直到沉渊出现在她面前向她伸出手。
沉渊第一次见她并将这个可怜的孩子收在身边的时候就已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模样,总是穿一身淡雅的蓝色袍子,生的是斯斯文文,阴柔俊秀,却也苍白如纸,一脸病态。沉渊收养了她,给她起了个名叫凤玖,似乎是因为他喜欢喝酒而又希望她这个破败的孩子能够活的长长久久,她很是欢喜,比起在梨冢被族人二丫二丫的叫,这个名字肯定要有范一点。
凤玖跟了沉渊十年,叫了他十年哥哥,跟着他走遍大江南北看尽人世间风景。在她眼中,沉渊是世上最好看的人,岁月从不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在他身边一日日长大,他却还似初见时一般,气质出尘,淡漠如风,仿佛谪仙。他微微一笑,她就好像沐浴在了阳光里,若是将她抱在怀中,就能闻见他身上悠悠的药草香,清清淡淡,又有一丝甜腻。在她心里,沉渊也待她极好,他教她读书写字,弹琴画画,也教会她各种大道理,什么好吃的都先紧着她,不遗余力的保护她。
这一切神仙般的日子就在她父皇病重派人将她接回皇宫的时候被强行画上了句号。沉渊在前一天便消失了。那一年,她十四岁,沉渊陪了她整整十年,然后就这样完全消失在她的生命里。之后到现在的两年,她从没放弃过去寻找他,但他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痕迹都翻不到,就好像他从未存在于这个人世间。
她有了新的生活,以及重要的亲人,一个苍老的父亲,全身都像老树皮一样,握她手时会抖个不停,因为她的回归太过高兴病情反而从此缓解下来;一个长着妖娆桃花眼的皇弟,尽管没有血缘关系,这个皇弟还是对她的到来表达了莫大的热情与关心。不过她并不很喜欢他,或许是因为他长得比她漂亮亦或许是他脸上总挂着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而且他做事也邪性的很,永远叫人捉摸不透。宫里头的生活是锦衣玉食大富大贵,学的又是帝王之道驭臣之术 。两年下来,她彻底从无忧无虑的少女凤玖转变成了养尊处优的静影公主。而一国公主,生来就该背负她的使命与信仰。
她的使命是这南朝江山社稷,她的信仰是她身后万千子民。而等解决掉这一切,她就可以去找寻自己的心,千山万水,她陪他一辈子。
第三章
名义上的洞房花烛夜,孟沉璧是让两个小太监抬着进来的,似乎被灌了不少酒,一身酒味浓重,韩静影瞅了一眼,只见他醉得像头死猪,瞬间表示十分嫌弃。因为之前什么礼都行过了,盖头也揭过,所以接下来直接安寝就好,韩静影便让众人伺候他脱了喜服鞋子,躺到床上被子里,然后都没事该干嘛干嘛去,只留了她一个贴身的叫桂花的守夜照顾。这桂花也就十六七,生的也是小家碧玉那种型的,腰肢有些粗犷,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那大脑门上竟还长了一个小小的桂花胎记,是红色的。这人是她那皇弟临时给指派来服侍她,说是费尽心思培养了给她做心腹用的。她还记得临行送别时她这好皇弟那叫一个百般嘱咐语重心长,还尤其表达了对这桂花寄予厚望。
然而山高路远,十几天的行程相处下来,她只发现了这位桂花两个优点,一是话痨,也不知脑瓜子里装了些什么,讲话可以讲个三天三夜不停歇,总之旅行路上带着桂花绝对不会担心寂寞与烦闷。二是饭量大,每日里都要吃上五六碗饭才得个半饱,还不算搜刮她的零食那份。
这桂花怎么看都是个普普通通大大咧咧而且粗线条的朴实姑娘,又自来熟的很,这样的姑娘拿来做心腹不被坑死才怪,就算不被坑死也得被她吃穷和烦死,韩静影对她皇弟的智商也实在是深深表示怀疑。
“公主,你把这些糕点都给俺吧,俺拿了它们到门外给你守着去,就不耽误你和那个太子好好休息了。”一个晚上桂花就光顾着对桌上那些糕点流口水,此刻见四下无人便也不拘啥礼节,上来就拿了一块绿豆糕往嘴里塞。
韩静影叹了口气,一挥手:“去吧去吧。”
“好咧!”桂花往怀里摞了一盘又一盘,脚步一深一浅的往门外走。
韩静影眼皮一抽,终于还是忍不住:“夜深了,你少吃点,会长胖。”
“知道了知道了。”身影仍旧很欢快。韩静影扶额表示,这人没救了。
大喜的龙凤红烛正烧的火旺,红纱帐掩映之下,床上躺着的人似乎已经睡很熟。韩静影哈了口气,看了两眼,当即从座椅上起身,三下五除二就脱了外衣,然后便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脱鞋上床,拉过被子,寻了个妥帖的姿势,在床的另一边躺下去了,离里头的男人远的不能再远,好在这床也够大。
正要舒舒服服的闭眼睡觉,腰间却幽幽的搭上来一只手,还没发作,已是天旋地转的落入了一个坚硬而结实的怀抱。
“孟沉璧!你,你在这发什么酒疯,快放开我!”韩静影恨得牙痒痒,她的腰肢被一只浑厚有力的大手牢牢钳制住,如何也挣脱不出来。两人此刻挨得极近,她能感受到他浓郁的酒气一股脑的全都喷洒在她的后背上,身体忍不住一阵颤栗。孟沉璧把她抱在怀里,一双眼睛俯视着她那洁白的后颈,一如心里一样清明。
“凤玖,我想同你说些话,你听不听?”他的声音略微低沉,恍如泠泠月光,十分好听。他叫她凤玖,而不是南朝皇帝的嫡公主韩静影。
韩静影很想白他一眼,再把他拖出去按到地上暴揍一顿,大半夜的不睡觉要跟她唠嗑诉衷肠,还以这样一个羞耻的姿势,还问想不想听,她想听才怪,不累不困的啊,这个人多半脑子有毛病。
“你快点说吧,说完放手让我睡觉。”她哼了一声。
孟沉璧低低的笑出声来:“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该从哪说起,要不就先跟你说说我的母妃吧。母妃她身份卑微,入宫前就是个在茶馆卖艺弹琵琶的歌女,父皇偶然间微服出巡遇到,就把她带到宫里直接越级封了个如妃。父皇没有立皇后,那时的宫里,除了家世显赫的丽贵妃,就属我这突然冒出来的母妃最大。父皇给了母妃很多的宠爱与荣耀,人人都说我母妃是狐狸精转世,说她迷惑父皇勾走了父皇的魂魄,要来祸害父皇的江山。但在我印象里,母妃她就是个普通女子,过于平庸,并且蠢笨,胆子还很小,一只蚂蚁都能吓到她,没事的时候只知道吃斋念佛,如果没有父皇的庇护她在宫里可能都活不过一天更不可能生下我。所以我从小就很好奇,她有着那么多缺点,就除了一张好看的脸其他可以说一无是处,为什么父皇会那么爱她?难道父皇也是浮于表面注重外表的人吗?直到有一次我在父皇寝宫的暗格里看到一幅画,画上有一个美人,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美人长着一张母妃的脸却又分明不是母妃,至少那画上的灵动活泼是母妃从未有过的表情。那一刻我就什么都明白了,父皇真正爱的人是画上的女子。你说过比起皇兄,我空有一份父皇的宠爱,其实说到底,我什么都没有。从前父皇会因为母妃的脸爱屋及乌,而母妃去后,我也曾被冷落,后来还会爱护,不过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这是什么意思?”韩静影本来已经听的昏昏欲睡迷迷糊糊,此刻陡然来了兴致。
孟沉璧不禁勾唇:“确切的说,是因为你我的婚约。母妃去后父皇一直对我不闻不问,直到南朝送来定亲信物重提婚约,说已经将流落在外的你找回不日就迎你回宫,父皇这才又变回我记忆里的那个慈父。我一直都想不通,后来偶然间我得到了南后的画像,一切都明白了,那就是父皇寝宫里藏着的画里的女人。”他叹了口气,“凤玖,你知道你母亲是怎样的一个人吗,南帝能够为她空设后宫,父皇也为她痴心一片。”
怀里的人已经没了动静,开始陷入一片沉默,久到他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才听到她不咸不淡的开口:
“噢,我不知道,她一生下我,就死了。”
孟沉璧顿了一下,他又朝她贴近了一分,仿佛生生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母妃她的一生就是个笑话,她活着似乎就是为了做个替代品,来成全父皇的私欲。而我的存在更是个天大的笑话,小时候我曾天真的以为自己父慈母爱幸福美满,而且生下来就被安了太子的头衔,有权有势,但其实说到底我狗屁不是一无所有。父皇这虚无的宠爱在某一种程度上也是一度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我每一天都要为明天是否能活下去而忧心,活的比畜生还累。但我知道我每一刻都不能松懈,我要去争回一切属于自己的东西。”
韩静影被他勒得生疼,也完全听不懂他长篇大论下来是想跟她表达什么主题,看他这嘴,话痨得快赶上桂花姐姐了。
“既生在这帝王家必定是要经历些磨难才好将来稳坐江山。太子殿下这是受不住打击在跟静影诉苦吗?可静影实在不是很会安慰人,只劝殿下实在忍不了就好好睡一觉吧!”
“凤玖,我在同你认真讲,不如我们假戏真做做对真夫妻吧!”孟沉璧温声低语,像是在诱哄小孩子,“从小到大我能够拥有的东西不多,但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该属于我。”
听出他不像是在开玩笑,韩静影不免恼火起来,这个弯可真是拐了十万八千里:“我不属于任何人,孟沉璧,我跟你说过,我有心上人,他对我很重要,而你也有丞相之女,那位侧妃娘娘应该对你是痴心一片,不管你是真心假意,你既娶了人家就不该辜负。还有别忘了,我们只是结盟的盟友关系,你要毁约得估量一下后果。”她此刻就想把他抄起来毒打一顿,真是个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男人,忒俗,见她长得好看就想为非作歹还做着齐人之福的美梦,把他能耐的。只可惜上次瞎了眼跑去救他已经耗费了她不少灵力,要恢复得好几个月。没错,她并不是拥有什么绝世武功救得人,而是凤氏一族作为神之遗族独有的灵力,能心想事成变化万端,由族长世代母体相传。她是个虚弱的早产儿,从她母亲那汲取的灵力有些后遗症,时好时坏。
“再对我动手动脚就打你一顿,快放开我。”她咬牙切齿。
孟沉璧又好气又好笑,好容易表回真心却被视作洪水猛兽,他缓缓松开了手,见她顺势就滚到了床边上,又回到了一开始离他远远的距离,不禁也恨得要磨牙:“是本宫今日喝多了,公主别放在心上,就寝吧。”
自此两人再无动静,一夜安眠。
第四章
韩静影再次见到她这位夫君同他正儿八经说上话是在半个月之后的水月楼里。不欢而散的新婚夜后,孟沉璧仿佛是与她置了气,第二天早上见长辈,他愣是给她告了假把她晾在寝宫然后就自己跑没影了,一句话没再跟她说过,一直不见人,估计是搁他小侧妃那寻安慰去了。反正韩静影觉得一个男人能小心眼到这种程度也是没谁了,不就是求爱被拒吗,用的着大半月不理人啊,一点风度都没有,还盟友呢。不过嫌弃归嫌弃,韩静影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她还是一个人勤奋努力尽职尽责的按照约定为他谋划他大哥大皇子的事。这不,一打探到大皇子今天会在水月楼秘密会面一些手握兵权的将军,她就带着桂花扮上男装,屁颠屁颠跑过来了。谁料想一进门却与她这半月未见的夫君迎面撞上。这水月楼什么地方,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风尘地,刚刚新婚不久就堂而皇之出入此地,传出去可怎得了,韩静影不免在心底又为这人加上了一条道貌岸然衣冠禽兽的罪名。
“兄台留步,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在这遇见了不如一起找找乐子啊?”生怕他再同她耍性子不理人,韩静影一折扇打开堆着满脸肥肉迎客的老鸨,连忙先开口叫住了他。
孟沉璧是自个来的,身边只带了两三个小厮。突然见到韩静影显然也是在他意料之外,当下有些没反应过来,又见她一身墨绿,男装打扮,手持折扇,腰佩美玉,活脱脱是纨绔子弟浪荡贵公子的模样,比起平时显得更为英气动人,风情万种。他看得心直痒痒,莫名生气道:“你怎么在这?这是你找乐子的地方?”
“你能来这找乐子我怎么就不行?”韩静影切了一声,不耐烦的把他往楼上厢房推,“行了,别胡闹了,今天小爷带你好好找找乐子。妈妈呢,发什么楞啊,把楼里最漂亮的姑娘都叫上来,小爷有的是钱,快点!”
姑娘们到底没能喊进房间,孟沉璧冷着一张脸将人都轰了出去,韩静影顿觉十分遗憾。
“哎,就隔壁,现在你大哥正跟人私会呢!”遗憾归遗憾,还是正事要紧,下次可以不带这扫兴的单独来逛逛。
孟沉璧眼角一抽:“我也是为这来的。这些将军都是镇国公以前的旧部,手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兵,镇国公毕竟年事已高,脱离战场。。。”
“所以这次是联络感情来了!那你大哥到时候手握兵权会不会看杀你不成就想逼宫谋反啊?”
“皇兄他求得是一个名正言顺,不到最后万不得已他不会逼宫,父皇也不会让他有那个机会。”孟沉璧面色淡淡,“不过这次这些将军里,其他也就罢了,不足为惧,却有一个叫李明的,他是守卫皇城的这五千金威军的首领,金威军直接护卫父皇安危,若他站到皇兄那边对我会很不利。”
“了解。我就是为了破坏他们来的。”韩静影叼了块点心到嘴里。
“哦?”孟沉璧眼角堆出了一个笑容,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你打算如何破坏?”
“大皇子靠的是他外祖这层关系,但旧部归旧部,历来皇权纷争都直接关系生死存亡,而你这边有了我,牌面可是很不一样,这些人官场浸淫多年不会不明白站错队的后果。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只要胆子大,这世上就没有挖不过来的墙角。”韩静影眯起眼睛,不自觉的拿折扇轻扣桌子,“你放心,我已做了万全的准备。现在就去会会你这位大哥去,你在这待着准备看好戏。”
韩静影将隔壁的门一脚踹开,一群人是酒已喝憨,纷纷被此变故惊了一惊。为首的一人,看上去已年近三十,穿一身锦袍子,生得一张尖酸刻薄脸,尤其一双眼睛,十分细小狭长,颧骨处还有个黑痣,虽不大,却也醒目。韩静影见了便知是那传说中的大皇子,不禁有些倒胃口。
“大胆!这是哪来的宵小之徒竟敢扰爷的雅兴,外面的人是干什么吃的?”孟石升斜着眼睛,满面薄怒。“公子稍安勿躁,外头的兄弟都被在下请去吃酒去了,在下今日只是想来同公子交个朋友罢了。”韩静影自顾自走进来,笑着倒了杯酒。
“你是个什么东西?识相的给爷赶紧滚出去。”孟石升黑了脸。
“公子今天好大的火气,先喝杯酒冷静冷静,听在下仔细说说。在下方才来的路上呢见了位姑娘,那姑娘自称是东宫娘娘的贴身侍婢,一听在下是来这里便死活要跟着,说有个隐情非公子不能替她做主。”韩静影偏着头,举了酒杯走到一人旁边。那李明就是个满脸络腮胡身形魁梧的糙汉子,头发乱糟糟的,一种凶煞气质。
“既是那位娘娘的身边人又如何轮到本。。我给她做主?”孟石升哼了一声。
韩静影微笑,拍拍手。桂花风一般的女子红红火火的闯了进来,她一把拽住李明的胳膊,跪倒在他跟前,李明长了个恶人相,平时向来是生人勿近,如今被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这样亲近,一时脑子就蒙了,再反应过来竟怎么也甩不开这弱女子,不禁纳闷。只听她一嗓子嚎啕:“你这个负心汉,前些日子刚跟人家花前月下山盟海誓说要跟人家永远在一起,今天你就跟一群大老爷们在这逛青楼,你对的起我吗,你今天要不给个说法老娘就阉了你!”表情十分夸张,韩静影不禁拿扇子捂脸,表示真是没眼看。
众人面面相觑,也被她豪放之语惊得风中凌乱,李明的表情那叫一个惊悚:“你这小女子莫要胡言,我都不认识你,从来没见过你这人!”
“嘿!”桂花挽起袖子指着他鼻子,“你跟我玩这招是不是,果真不是个东西。你忘了就半个月前,我家公主成亲那晚,我们在东宫的假山那相遇,那晚月色很美,你对我是一见倾心非我不娶,之后更是常常送信给我约我私会,还说要给公主送礼求公主把我赐给你。。。。。”说着又哭哭啼啼起来,一边哭一边掐他。
韩静影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平时那些小话本真是没白给她看。
“李将军,这可是真的?”孟石升盯着这边,摩挲了下下巴。
“老子冤枉啊,天地良心,这位姑娘我真不认识啊”毕竟是个老实人,大汉连连摆手,急得把脸都憋红了。但是这反应反而越来越说不清。
“你这个搬弄是非的小白脸到底是何人?”李明看解释不清只好祸水东引。众人也才反应过来纷纷看向一边看热闹的少年郎。
“哦,在下凤氏一族凤玖,也是静影公主的堂兄,见过大皇子。”
“凤氏一族?静影公主的母族人,你既为公主堂兄,不在皇弟那做座上宾,缘何要掺和这事?”
“殿下,在下先前说了,今日来此不过是想跟殿下交个朋友罢了。至于李将军,那是他的私事,我们不如让他自己先出去好好解决。”
“小白脸,你在这放什么狗屁,这丫头是你找来坑老子的吧!你以为殿下会信你。。。”李明扯着嗓子吼。孟石升有些不耐烦:“李明!别添乱了,去把你的破事赶快弄明白。”“殿下!”李明几乎要跳起来。
“嗯?还不滚出去!”孟石升砸了个酒杯过来,碎在地上有种一声惊雷的错觉。李明愤愤不平还要再说被桂花硬是生拉硬拽的拖了出去。“放开老子,你这小娘们!。。。。”
“凤公子,本王从不和无用之人做朋友。凤氏一族已经隐世不出,你又为公主堂兄,想同本王交好,是有何诚意拿出来呢?”
“这可不是个说事的好地方,今日天色已晚,殿下,不如我们改日再聊。”韩静影见好就收 ,便要退场,“后天十里香我做东,请殿下务必赏脸光临 。”“你。。。”孟石升又哼了一声。
未完待续
静影沉璧,奈何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