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疲劳》｜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文｜亦浓）

01 一头驴子的爱情

一头驴子看到自己的爱侣（驴）面临狼的威胁的时候，弃自身安危于不顾，毫不犹豫地奋勇向前与两头饿狼搏斗，在他的勇气激励下，母驴也开始反抗，两头驴伴侣终于将两头野狼给斩杀。然后两头驴开始高高兴兴地过起了爱情的小日子。

可是，当驴相公希望驴夫人陪他一起在野外自由自在地过流浪生活时，驴夫人退缩了，因为她要考虑两驴今后的生活，她要考虑肚子里即将出生的驴宝宝，要面对今后的生活的很多压力，她退缩了。

正当他们犹豫不决时候，两头驴的各自主人找来了，然后，驴夫人就就坡下驴，打算跟着主人回家。

这时候，两家主人几乎同时发现了附近河里的两头狼尸，再结合两头驴身上的伤痕，恍然大悟，之前还纳闷两头驴只是做着不可描述的亲密之事情，怎么就要遭受如此大的伤害？现在明白了，应该是母驴被狼给盯上了当做盘中餐，而驴先生为救爱侣与狼殊死搏斗的缘故。

为保护身边的人，有的时候，人不如驴啊！

后面紧跟着又来了一个展现人性丑恶的小插曲。

因为狼吃人、吃牲畜，周边的村子组织了打狼队，杀了狼可是大功一件。

于是，无论驴主人如何地不情愿，打狼队的两个人分别恬不知耻地给已经死透的两只狼分别补枪作为佐证，以证明这两头狼尸是猎狼队猎杀的， “猎物体内有谁的子弹，猎物就归谁所有”这种默认的强盗逻辑，可谁又知道是事后补枪呢？反正两头驴又不会说话，驴主人呢也没办法。

这部分内容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的小说《生死疲劳》之中的一个片段，作者描述之场景精彩自不必说，小说内容更加是精彩纷呈，细读来令人目不暇接。

02 作家莫言及《生死疲劳》

作者莫言，是中国首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著有《红高粱家族》、《丰乳肥臀》、《檀香刑》、《生死疲劳》、《蛙》等长篇小说和大量的中短篇小说、戏剧、散文等。

莫言的作品还曾获得茅盾文学奖，以及意大利、日本、韩国等16项国内外大奖，其作品被翻译成55种语言。

在《生死疲劳》这本书中，莫言以动物的视角、用俏皮的语言和幽默、戏谑的方式讲述了从1950年土改前到2000年改革开放一段时期内的众生画像。

以动物的角度去看待人，实际上也是在隐喻身处那个环境中的人们就像是动物一样被驱赶、被思想奴役着的无奈与悲凉。他们默默积蓄能量，也在沉默中用自己的能力去不同程度地反抗。

本书语言风格是莫言的通常特点，风趣幽默，有戏谑却不失善良的讽喻，不由地想到了他的另外一本书《蛙》，《蛙》中的人物名字都是“脸”、“肝”、“鼻”、“心”……风格很是另类，，体现了起名字的人的漫不经心和学识有限，另一方面，也暗指人类对于自身的迷恋。比如，本书中的重要人物名字就叫“蓝脸”（书的内封也是蓝色的背景，哈哈）。

“蓝脸”这个人物在本书中属于核心人物的存在，西门闹捡了弃婴蓝脸，因为他半边脸上的大片蓝痣，起名“蓝脸”，后来就将“蓝”作为他的姓氏。“脸”则有“脸面”、“门脸”的意思，通读本书，我们不得不想，这是作者的隐含意思所在。

大公社时期，蓝脸拼着老命也不参与集体公社，带着一驴，后来是一头牛，与妻子儿女划清界限也要守着自己的一亩六分地，这得感谢那个时候讲究成分为上，蓝脸虽是地主西门闹的义子，但仍是长工的身份，属于被压迫阶级，根正苗红，也因此即使他如此与公社大方向不合拍，也让洪泰岳们毫无办法。

反观地主西门闹的处境就不同了。地主出身，在解放后贫农翻身做主人，首先要清除剥削阶级，于是，身为地主的西门闹结局就悲惨了。

03 西门闹的六世轮回

西门闹在阎王面前申诉，他为乡邻铺桥修路、建庙济贫，与长工们起早贪黑一起干活，赚的都是自己的血汗钱，在土改中也拿出了自己的钱财，但仍然被贫农们一枪给崩了，关键崩杀他的人还是一个不学无术懒踏踏的泼皮无赖……

西门闹不服，哪怕经历了阴间里鞭挞煎炸烹炒一切酷刑，他依然不服。阎王无奈，就假意按他的要求送他还阳。

第一世，西门闹投胎为驴，全身通黑、四蹄却洁白如雪，被驴贩子出身的陈县长称为“雪里站”，这个西门驴可真折腾。

西门驴经历了与蓝脸相依为命单干的时光，也经历了大闹公堂后抛开与花花驴幽会攻杀饿狼的英雄时光，美驴也爱英雄，西门驴与花花驴柔情缱绻两情相悦，最后还是不敌主人们的威逼利诱，花花驴畏难背信弃约，西门驴为爱空折腾。最后，西门驴在大饥荒时代被饥民们分食了，第一世宣告结束。

第二世，西门闹投身为牛，这段时间恰是文革时期，莫言的“牛犟劲”挺值得玩味的，牛住的自然是牛棚，牛眼里看到的就是牛棚及牛棚周围发生的事，牛棚不是也暗喻了当时被打成走资派、反革命等等的一些老干部的住所吗？

当然，这个忠心耿耿的犟牛也跟他的主人蓝脸一样吃了不少苦头。

蓝脸最惨的莫过于他的养子西门金龙给他用红漆糊的红脸差点儿弄瞎了双眼；而犟牛最惨的莫过于他前世的儿子西门金龙用烧红的烙铁给他这头犟牛穿的鼻环，以及当它死活不听指挥耕公家田的时候，西门金龙这位当时的革委会主任，指挥群众活活鞭杀了西门牛。

第三世投胎为猪，成为撒欢的猪十六的西门闹行业创下了很多壮举：独占母乳、成为猪王，猪圈中利用自身优势赶走陕西猪刁小三、咬伤洪泰岳，最后，因为勇救十几名（主要是蓝脸一家有关的孩子）落入冰窟里的儿童英勇献身。

第四世为狗，这一世正是一个翻天覆地、各展所能的时代，政策放宽了，农民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市场经济活泛了，很多人的思路也开始扩展了。但同时，市场的灵活机制，也给了一些人投机钻营的机会。这一时期，也是中国开始出现万元户、十万元户、暴发户，贬低经理、董事长的时期。

西门闹转世轮回的六世：驴折腾、牛犟劲、猪撒欢、狗精神，这四世作者用详尽的笔墨描述了蓝脸一家及相关的周围乡亲们的苦乐悲欢，而原身西门闹也在这一世一世的轮回中，对于原身的冤情逐渐看淡、漠然。到第五世猴子，随着庞凤凰和西门欢四海为家、四处流浪，作者几笔带过。

到了第六世蓝千岁，更是寥寥数语概括了一生，最后几章只是蓝千岁与兰解放之间的聊天形式解开了一些谜题。

西门闹与二姨太迎春的儿子西门金龙，有聪明的头脑，利用政策之便利及情妇庞杭美的县长身份获得了很多工程，捞了油水，成为首屈一指财大气粗的董事长。

蓝脸与迎春的儿子蓝解放，慢慢从一个小工人机缘巧合（利用父母的恩人英雄庞虎的关系）逐渐成长为主管文化的副县长，身价高了，开始嫌弃糟糠妻（压根也就没喜欢过），于是，蓝副县长与庞家小妹庞春苗相互爱慕并最后闹到身败名裂也要私奔的地步。

蓝解放喜欢的是孪生姐妹中的黄互助，偏偏最后却娶了黄合作，不得不说缘由天定。

西门闹第五世投胎为猴，跟随庞凤凰颠沛流离四海为家。最后第六世投胎为蓝脸的重孙大头儿蓝千岁，蓝千岁是蓝脸的孙子蓝开放与西门金龙的私生女庞凤凰的孩子，西门金龙与蓝解放是同母异父，近亲所生的蓝千岁是大头儿，活不过一岁。

通过轮回六世的“西门闹”之讲述，围绕着倔强的蓝脸及其后代蓝解放及相关的一干人等，我们了解了那个时代及被时代裹挟着一路同行的人与动物们的爱恨情仇。

从解放后、土改、三年粮食匮乏时期、回归单干、官民勾结承包工程、出轨、私奔……等等，贯穿着悲凉、诡异、执着、倔强，干到底、爱到底，“有极致的痛苦与欢乐，更有不灭的热情与希望”。

04 说说书中灵魂人物蓝脸及后人

西门闹将蓝脸抚养长大，并成为了西门闹家的长工，家养的长工都比较有感情，何况，若是没有西门闹，蓝脸能否存活都是个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土改时西门闹被枪毙，蓝脸顶着压力将西门闹二姨太迎春娶回家，并任劳任怨地抚养西门闹与迎春的龙凤胎金龙和宝凤。

你可以说蓝脸早就窥视迎春的美貌，但从书中至少可以看出，蓝脸对待金龙和宝凤是视若己出，与对待蓝解放一样并没有什么差异，甚至更加疼爱，即使金龙后来做出的一些忤逆之举，蓝脸也始终对其硬不下心来。蓝脸是感恩之人。

但同时，蓝脸又是不为外界所动的佼劲之人，无论是土改时期，还是单干初期，蓝脸都是凭着一腔孤勇，倔强地对抗着外界的一切，众叛亲离也要坚持自己的本心。当然，他的贫农的身份也是迎春及儿女们的保护伞，算是在做好了安排之后的抗争，大不了一条命。

蓝脸的生理上的缺陷遗传给了子子孙孙，他的心理上的秉性也分毫不差地被传承了下来。

蓝解放不爱黄合作，在中晚年遇到了爱情，与小他二十岁的庞春苗彼此相爱，不惜抛开县长的身份身败名裂地私奔，他的个性就像遗传父亲的蓝色半脸一样根深蒂固。

作者似乎是通过此向读者传递一个概念：在历史的长河中，无论世事如何无常，是导入和艰难，总有一些人能坚定自己的信念，不违初心不忘初衷地执念到底。这是我们华夏这个民族的韧性。

05 总结

不愧是老道的作家，在嬉笑怒骂中、戏谑口吻中，将一个时代的故事娓娓道来。

作者莫言在书中的叙述者，是土地改革时被枪毙的地主西门闹，

通过这一个人的轮回，我们看到了子孙后代、他的义子、妻子等随着时代洪流跌宕起伏的命运。

《生死疲劳》源自佛经：“生死疲劳因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

我们所谓的生之疲劳，不过是因为贪欲，贪嗔痴，多少而已。西门金龙贪欲金钱，蓝解放贪欲爱情，各得其所。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简单了，就是幸福的，真言也。

但话又说回来，又有几个人能够真正看开通透呢！又但是，不折腾，不疲劳，人活着到底又干嘛呢？所以还是，痛并快乐着吧！只要自己感觉幸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