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柴和他的小店
阿柴忙着卸货上货,许多日子以来他都一个人重夏着这样机械而繁锁的工作,没有人帮忙,他也早已习惯。卸完后,他坐下来喘着气,有些缓慢地站起来,整理货架上的货物。
阿柴来这条街开得这个小店,已经很多年了,具体是哪年,他也说不清了。从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到中年大叔,再到如今的垂垂老已,想干的事仍很多,他越来越有些力不从心了,做些活就喘上了,他时常呆呆地坐着,想着什么,目光呆滞而沉迷,有的顾客叫了他一声,他才返过神来,年纪大的等着他拿东西,年轻的常常等不了那么久,便走掉了,阿柴又把拿下的货物重新放回架上,眨巴着眼睛望着门外。
他希望进来一位女性,上了年纪的女人,她们会多少有些同情心,听听他的东一句西一句的唠叼,虽然她们常常听不明白,而又得照看地上乱跑的孙子孙女什么的,有时一只呆萌的小狗,至少还有那么一点空闲,她们总是听进几个字的,不过看看地上哭的小孩,一时挣脱了到处乱跑的小狗小猫什么的,他也觉得日子没有那么长,可以高兴半天的了。
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四处转转,大多时间里他都守在店里,等着人来买东西,几十年了成了习惯,夜晚的天特别长难熬,他一遍遍地起来躺下,躺下起来,咳嗽声不断,吐着浓厚的痰,白天还好,大多他都忍着,怕别人嫌弃他不来店里。
他总在空闲的时间里呆坐着,夜里年轻时的那些事如放电影似的在面前闪过,那时他是年轻的狂妄的,有许多人追随他,爱慕他,不像现在别人连听他说句话的空闲都没有,没人光顾时,他望着马路上匆匆的人流出神,在半明半暗的一门光阴里游离,有时中午的太阳照进屋内,照得他昏昏欲睡,分不清来人是谁,大意叫错了名字,买东西的人嘀咕着,回了句神经病,熟知他的街坊笑他又梦游了,他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忙着故意拿错东西,也在嘿嘿的干笑声中一带而过了。
那些熟知的女人的名字,昨天还在嘴里喊着,搂在怀里的女人,为何都不知去向了呢?他也常常想着,问着自己,春花,阿月,小蝶她们都去了哪里,想起时他不由地流下两行清泪,发白的胡须上沾满鼻涕,不由地又一阵咳嗽,半天忘了擦掉到衣服上,衣服上油渍饭痕鼻涕在他洗得发白的深蓝衣服上留下斑斑点点,近了让人看了恶心,年轻时他穿得再脏,好多天不洗澡,那些女人也不嫌弃他,让他有些骄傲不可一世。
那年夏天特别热,阿柴流浪到这条街上,又饥又渴,身边的人挎着菜篮子领着孩子的老人妇女都行色匆匆,没人搭理他,他坐在一棵树下,卖杂品店的阿月给了他一碗水喝,又赏了他一块窝头,当阿月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阿月太美了,白白的皮肤,水汪汪的大眼睛会说话,薄而紧闭的红唇,领口那长长的粉劲,圆鼓鼓突起的胸,他看傻了眼,忘了接东西,阿月羞得跑回了店里。
阿柴有事没事就来这条街上转悠,帮人卸货装货撑些零用钱,也结交了几个地痞无赖,他们都很仗义,肝胆相照追随在他左右,阿柴一时很风光。
阿柴常来阿月的店,有事无事地买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阿月的男人就三天两头地打阿月,阿月一次冲出家门撞见门外的阿柴,捂着脸伤心地跑了,阿柴把阿月的男人打了一顿,从此再也没出现过。
阿柴轻而易举地成了这家小店的老板,拥有了阿月这个美人,每天游手好闲吃喝玩乐,唯一是不碰别的女人,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好日子没过多长时间,一天阿月从外边买菜回来,慌忙的样子让正在睡觉的阿柴有些心疼,问她怎么了,阿月指着门外说有人跟踪她,阿柴拍着胸大叫着跳到门外,嚷着谁敢动我的女人,四周看了一遭没人,有些无趣地回了屋,这事也没放心上,去找他的那些朋友喝酒去了。
几天后店里来了一帮人,为首的一个家伙长得肥头大耳,腆着大肚子,面目凶狠地扯着公鸭嗓子问,你是阿柴,我要你的女人,小店归你,如若不同意两样都别想,选一个吧,那人阴阳怪气的,从鼻子里哼着,一双三角眼盯着阿柴让他不寒而栗,周围的十几个彪形大汉个个人高马大,手里拿着棍子或刀,如若不同意便是成了肉饼肉酱了,他痛苦地咽着口水,面目扭曲,过了一会儿,望着门口低下了头。
那帮人走后,阿柴瘫坐在屋内,在街上买东西的阿月被一群人带走了,篮里的菜散落一地,阿柴找来时不见了阿月。
阿柴的小店不正常营业了,来买东西的人常见店关着门,阿柴的那些弟兄也都散了,阿柴又过上了形单影只的日子,吃了这顿没下顿,整天喝得醉醺醺的不醒人事。
阿柴的小店重新开业时,是他和对面卖伞的老王相识不久,老王的妻子小蝶年轻俊美,阿柴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小蝶倚在门口,向他抛着媚眼,一来二去,阿柴和她好上了。
小蝶常借故买东西过来和他亲热,也顺带拿走他一天卖东西的钱,老王家的钱老王不让她碰,都自己收着。一次喝茶时老王告诉阿柴的,对女人要留点心思,阿柴哈哈地笑着,他有什么只要他的女人喜欢都拿去,他不会对小蝶留一手的。
过年那些天是阿柴来钱最快最多的时候,小蝶中间好多天没来了,最后来时是三十的后半夜,两人亲热后小蝶拿着阿柴这些天卖东西的钱,高兴地亲了他一口走了,阿柴也一觉美美地睡到天亮。
醒来就听到对面的老王气冲冲地跑出家门不知去干什么。
新年的一天没见小蝶,阿柴有些想她,也没见老王。
两天后,老王失魂落魄地来到阿柴店里,告诉他,小蝶卷走了他多年的积蓄跑了,阿柴一时有些蒙,最后定了定神,把身体靠在椅子上站住了说,哦是吗,走了好,留着早晚是祸害。
那年雨水特别多,老王的生意出奇地好,后来把店盘出去,回了老家。
阿柴从此一个人打理着小店,这条小街也一天天变了样子,修了路栽了树种了花,让他觉得自老王走后,日子变了温暖起来。
阿柴再也没找女人,后来的春花是流落街道,阿柴看着可怜给她几个钱后,她自己找来的,阿柴撵了她许多次赖着不走,没法两人住在了一起。
春花比阿柴大许多,又老又丑,还好人很勤快,店里店外收拾得干干净净,饭菜做得可口,阿柴没什么话和她说,两人白天各忙各的,吃饭也简单的“啊,嗯”交流,晚上各自睡去,但阿柴觉得踏实。
每天春花在阿柴这领走些钱,去买一日所须,买什么阿柴都给钱,但春花从没见过阿柴给她多的钱,钱都阿柴收着从不经春花的手。
几年后,来了两个半大小伙子,带走了春花,春花临走时哭着告诉他,她男人瘫了要回去照顾他,她不能一个人在这享清福,阿柴给了她一笔数目不小的钱,送走了春花,希望她再回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阿柴仍开着他的小店,生意不咸不淡,和邻里相处还算融洽,一个人过得不温不火,每天忙得卖东西,进货搬货上架,空闲时,盯着门外出神。
讲着那些陈年往事,吓跑了一个又一个的顾客,他希望进来的不是买东西的人始终没来,他也一如继往地唠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