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老姥

2017-03-30  本文已影响84人  发光的小宇宙

2017年农历二月初五下午两时,我弟跟我说老姥走了,我在上班,没有惊讶,很平静,只是忍不住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老姥出生于1917年,享年100周岁。

老姥一生坎坷。十九岁嫁给老姥爷,到二十五岁,生育三女两子,但是医疗条件极差仅仅撇下一女一子,我就是老姥唯一儿子的外孙女,此为后话。

二十五岁那年对于太姥姥是太坎坷的一年,老姥爷在逃荒途中被汉奸所杀,那时,她的女儿年仅七岁,儿子仅仅是三个月的襁褓婴儿。

年轻丧夫的老姥并没有得到婆家的怜惜,孤儿寡母反而受人排挤,加之生活窘迫,老姥带着一女一子来到娘家,开始了长达七年的寄人离下的生活,在那个深受封建思想荼毒的万恶的旧社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姥在娘家的日子可想而知,所幸老姥的父亲当时还掌家,可以受到父亲庇护。

老姥不愿再嫁,但是长期住在婆家也不是办法,于是,她决定带着儿子女儿回家,可是分家的时候老姥在婆家并没有分得房子,没有居住之所,被逼无奈的老姥走上了法律维权的道路,通过法院拿回一所遮风挡雨的破院子。

1947年,老姥在娘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重回村里的老姥,一边含辛茹苦地养育儿女,一边凭借自己的能力参与中国共产党的工作,再村里担任妇联主任,曾跟随其他人员相继去过济南等很多地方,这都是听老姥从小讲到大的。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在老姥的庇佑下,儿女健康的成长。小时候我爬在姥爷身上玩耍,无意中发现姥爷竟有一只耳朵上面扎了耳洞,在我的追问下姥爷才告诉我,那是老姥自幼为姥爷扎的,丧父的老姥把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

时光荏苒,女儿嫁人,姥姥加入了这个家庭。姥姥一辈子生育了四个子女,两儿两女,终于,这个原本岌岌可危的家庭在老姥的支撑下,开枝散叶。

老姥的妇联主任一干就到退休,那时政策并不完备,村干部没有什么工资,老姥没有拿过国家的一分钱,更没有退休金。卸任的老姥依然脚踏实地地务农,含辛茹苦地养育自己的孙子,为家庭继续奉献自己的微薄之力。

姥爷不负老姥所望,成为这个家庭新一代的当家人,并且为人忠厚深得人心,更是继承了老姥的党员事业,成为共产党的一份子,继续从事村里工作。

一下也不闲着,争分夺秒的干活干活再干活,是老姥一生的写照。

养育了自己的儿女不说,又开始协助姥姥姥爷养育家庭第三代,据姥姥说,老姥对孙子孙女们更视为掌上宝心头肉。

之后的很多年老姥就一直和姥爷住在一起,共同养育着这个家庭。老姥坚强乐观忠厚和善的性格潜移默化成为了这个家庭的家风。

二个孙子双双考入大学,两个孙女也都已嫁人成家。

我是老姥大孙女的孩子,当年因为计划生育的原因,自出生就被送到姥姥家抚养,也是完整见证老姥晚年生活状态和感受姥姥家良好家风的第四代。

大概三四岁我依稀记事的时候太姥姥身体还很硬朗。还记得大早晨我缠着姥姥求抱抱,姥姥在厨房烧地锅没有空,老姥穿着大襟褂子一把把我抱入怀中用大襟严实地裹住我的那个场景至今历历在目。我印象中老姥一辈子穿大襟褂子,裹着小脚,一头白发梳着发髻,很瘦却很高,眼神很坚定。

我日渐长大,老姥却一直没变,一直是个老太太。

她作息非常规律,早睡早起,日落而息,日升而作。姥姥家后面有一块老宅空地,我们叫它“后院”,那是老姥的乐园。每天老姥早早地就起床去打理,后院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蔬菜,莴苣、蒜苗、大葱、辣椒、韭菜……应有尽有,姥姥家极少买菜。

姥姥一天早晚两顿饭,不吃辣味和盐味重的饭菜,喜欢吃肉喜欢吃甜食却从来浅尝辄止,每天早晨起床就喝一包豆奶粉。她的床头总是放着一个鞋盒子,装满了平常感冒的药以及一些胃药,那时候我也有胃酸的毛病,经常晚上烧心难受就去找老姥拿药,那时她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了,每次我叫她,她却总能听见,那时候她都快年过九十的人了,灯泡的按钮在她的床头,她是动作很慢,笨拙地按开灯,翻身给我拿药,却总是能准确的从一盒子乱七八糟的药中挑对那瓶胃药倒出两颗放在我的手心,叮嘱我吃了就好。

老姥从不闲着。也许是年轻掌家养成的习惯,她并不是封建社会只管柴米油盐的小女子,用现代的词来说,她就“女强人”,早年丧服独自掌家,这其中的滋味也只有她一个人清楚。她就像一个男人一样,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干活,年纪大了干不了大活就干小活,打理后院,地里除除草,喂喂兔子,喂喂鸭子……而且忙而忘食,几乎每顿饭都要去叫,她才来吃,所以小时候我很大一部分任务是被姥姥使唤去叫姥姥回家吃饭,早饭去后院叫,晚饭去地里叫,有时候一次不行还要叫两次,老姥从来不急不躁,慢悠悠的,有条不紊,干活也是非常的细致。后来接近九十岁,地里的活不让她去,她还是抢着去干,实在不让她就拿着袋子铲子带着她的小板凳去地里面挖草喂兔子,姥姥每天下午都要骑着三轮车去地里接她,一方面帮她带着草,一方面老姥小脚走路实在太慢了。

劳作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老姥不小心摔断了腿。那一年老姥九十岁,非常偶然的事件,从沙发上起身没起来做空了做到了地上,对于年轻人小事一桩对于老年人却很致命,毕竟年纪大了,骨头就不结实了。姥爷大舅和二舅一直决定要给老姥做手术,可是手术就要麻醉,这对于九十岁的老人要承受极大的风险,医院原本是拒绝的,后来还是多亏了家里一个亲戚在外科工作又是老姥的亲属,让他做担保,医院才勉强同意手术并实施全麻。幸运的是,老姥手术成功。然而,大概是老姥岁数太大,骨骼的愈合能力已经大打折扣,遗憾的是,这个手术最终也没有能让老姥再站起来。从此,姥姥便永远地告别了她一生所热爱的田地,她的余生十年都是在轮椅上渡过的。

残疾之后的老姥,最初几年里即使在轮椅上也没有对生活绝望。她时常还是会趁上厕所的空隙里,拿着一根小树枝来摊晒姥姥家的柴火,用小树枝在小菜园里松松土,恨不能再次去捯饬她的小后院,那种渴望的眼神我到现在想起依然很感动,那是一个年近耄耋的老人对生命的渴望对生活的热情,也是她顽强坚韧性格的表现,她没有被残疾打倒,她深深眷恋这个让她遭受苦难又让她懂得坚强的世界。

只是岁月不饶人再加上终日不能活动,老姥的意识越来越混乱,她常常会对我们说“你看,这前面是谁在那里打架呀,我看到两个人打架”,我们告诉她说没有,她还往往不信说“真的啊,我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啊”,我们再解释:“真的没有人”,她就点点头,依然看着前面,不再说话……

老姥从我记事起就是一头稀稀拉拉的白头发,扭成一个发髻别在后面。可是近两年老姥意识日渐模糊,生活自理能力一点点地丧失,从刚开始自己解决大小便问题到手脚越来越不利索,直至完全丧失自理能力,甚至大小便失禁,老姥的头发也更加所剩无几,最后被剪去了小发髻。记得那时候老姥明天都要出门大小便,结束后没人,她就在外面无能为力大喊,我把她推到有太阳的地方,看着她一头长发变成“毛刺头”在风中摇摆,而她目光平静地望向远方,心中说不出的酸楚,却无能为力。

直到老姥最后时日陷入昏迷,无论谁前来探望喊她叫她,她都声音洪亮。

老姥是真正的寿终正寝,她的一生是平凡的,只是平凡的女人,却是最伟大的女人。希望她一路走好!

谨以此文怀念我可亲可敬的老姥!

2016.3.30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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