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W前传(78)
下午回来,我会去村尾的河堤上散步。河宽百来米,深十多米,河坡里的植被郁郁葱葱。河道两边各修了一条五六米宽的绿道。绿道蜿蜒曲折,掩映在绿树红花间,横穿整个龙岗区。傍晚,火烧云倒映在河面上,像一副流动的油彩画。绿道的终端是污水处理厂。在靠近污水处理厂的围墙边有一栋矮房子,里面守着一个和我一样孤独的老人。老人六十来岁,陕西人,质朴,忠厚。其看守的房子里设置了部分河道的供电设备。从河道开工建设起,老人就来到这边,现在河道早已建好可不知什么原因迟迟与有关部门交接不了,老人依旧脱不了身,在这偏僻的地方守了三年真有些难为他。
“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儿子在这个公司上班,老板要我过来我就过来了。”每次说到有关河道的事,他就叨念这句话,好像能获取些许安慰。
老人年轻时是个小学老师,因为多生了这个儿子,教师资格被剥夺。清闲的老人也在着手撰写回忆录,他预计回忆计划生育时期的往事将花费他巨大的心力和浓重的笔墨。聊天时,老人也毫不避讳为生这个儿子所经历的凶险。据说,镇上计生委的人要上房揭瓦时,他拿出了家里的鸟铳威慑他们,“谁第一个上去我弄了他!弄一个够本!弄两个赚一个!”
“那你现在怎么看这事?”
“计划生育自然有它的好处。如果不实施计划生育政策,我会生五六个孩子,那日子真不敢想象。”
“那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当然有!”
“比如?”
“没给家庭和国家做什么贡献。”
“在你的回忆录中,会有我的位置吗?”
“当然有!”
“怎么写?”
“就说在我本该退休的年纪,在偏僻荒凉散发着恶臭的污水入水口,跟小温同志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老人的儿子比我大两岁,长得很像老人。隔三差五,他会开一辆皮卡车来河道巡查。每隔半个月左右,老人的老伴会带三岁的小孙子来看望老人,可待的时间很短,这让我疑惑不解。
“你那么喜欢小孙子,为什么不叫你的老伴带他在这边常住?”
“嘿,那怎么行!”老人舒展的眉头立刻紧锁起来,“我这里没有空调电脑,又没有游乐场,他是待不住的。”
每隔几天,我和老人会去河对面的年丰村买菜。年丰村里有一个做欧式家具的家私厂,三年里我去过不下五十次,跟我打交道的跟单文员就换了三个,第三个安徽姑娘去年11月底请了产假,现在应该在家带孩子了。每次路过那家公司,我都会加快步伐,不想被那个和我颇谈得来的保安认出。人生真的很奇妙,短短几个月生活轨迹就发生了不小的偏移,有时感觉跟做梦似的。老人买的东西都是促销商品,碰上超市做活动,他就像拿着零花钱去街上买零食的孩子一样快乐。他爱吃土豆,一买就是五六斤,回去的路上,我还得帮他提一会。
慢慢地,我和老人的关系越发亲近大有往“忘年交”的趋势发展,下午游荡到他住所跟他说上一会话成了每天必须完成的功课一般,有时想到某一天他可能会突然搬走心里不由得生出些恐慌。
“老哥,如果河道工程交接了,你就回陕西?”
“回去?儿子在县里买的房还没有装修,应该还要在这边待几年。”
“去别的河道看管这类电器设备吗?”
“应该是。”
老者晚饭吃得早五点不到就开始洗米,这时我也得走了。
“明天见。”
“不留下来一起吃?”
“谢谢,不用啦。”
“那个做好了吧?”
“呵呵……”
在和老者的交往中,我始终是以一个为事业劳神的“丈夫”形象(我希望它是一个善意的谎言)自居,而你自然是“那个”为一家人生活费心的“妻子”,我敢想象我们的结合,却没有勇气将我们列入幸福美满的家庭范畴,我在期待相濡以沫的爱情?不,我是感受到了婚姻那沉重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