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推荐

洪水冲垮动物园的那一夜第十一期

2019-11-09  本文已影响0人  很简

娇娇站在村部后院的侧门口,木讷地看着一群人忙碌起来。柴房锁好窗子,老虎被扔进去的时候发出沉闷的声音,一个人提着一桶汽油过来,另一个人开始解开那个绑在记者身上的绳子。娇娇看到这,喊了一声王晓峰,他似乎没有听见。她看着王晓峰,如同看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有个东西在心里慢慢坍塌下去,她转身往自己家里跑去。

进入院门,她用手撑着脑袋蹲在地上。金碗死了,那人也将死去——这些都是因她而起。“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就遭了这种报应?”娇娇呜咽起来。有脚步的声音,她直起身子,发现王晓峰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从柜角拿出皮箱,开始收拾东西。娇娇正要开口,王晓峰就说,“快点收拾东西,我们离开你这里。孙国富要放了那个记者。”

一个巴掌扇在了王晓峰的脸上。他一愣,另一个巴掌又扇了上来。娇娇嘴唇颤着,用近乎哀嚎的声音说:“我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一个禽兽啊!”

王晓峰咬着牙关说,“你快点收拾,要怎么打,怎么骂,离开这儿随你。”

“我不走,我家这儿,我走哪里去?”

“你不走,这事外头知道了马上会有人来查,我怎么都洗脱不了关系。”王晓峰替娇娇擦掉泪水,“我的摩托停在废瓦窑里,我们顺着滑木道上去,就能骑着摩托离开这里。我们找个地方重新开始,我会修车,会盖房子,怎么的都不至于饿死。离开这儿,就没有那些嚼舌根的,我们可以像夫妻一样,明明白白地住一块。”

“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娇娇又哭了起来。

“快点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要走。”王晓峰红着眼睛说。

娇娇挣开王晓峰抓着自己肩膀的手,坐在床边又哭了起来。

王晓峰放下手里的衣物,蹲在娇娇的面前,“娇娇,杀金碗我现在也没有后悔,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这么做。我不能去监狱,我想跟你生孩子,我要三个,四个。谁要把这事捅出去,我就弄死谁。这不是我要选的,我不得已。现在控制不住了,我们只能走,你听我一次,我们重新开始。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

娇娇止住哭泣,用手捧着王晓峰的脸,“你知道吗?你说的要弄死那个人的那些话,我喊了你一声,你知道吗?我那时候觉得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王晓峰抓过娇娇的手,放在嘴边,“从杀金碗的时候起,我就不能是那个王晓峰了。谁也不怨谁,他敢那么对你,我就敢杀他。这些都是命数,也许从阳子告诉我这儿有老虎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定下来了。”

“闺秀家的阳子不是被老虎吃了吗?”

“没有,他告诉我这儿有老虎,我担心你,才跑回来的。我要是说他没死,那些人就不会这么轻易相信金碗被老虎叼走了。”王晓峰说完,摸了摸娇娇的头,“起来,我们收拾一下,离开这里。”

乡民还是在怕,路上没有什么人。王晓峰和娇娇走得很快,趟过那条溪,沿着滑木道爬上崖子,他们找到摩托车,发现两只老鼠从里头跑出来。王晓峰打了半天火,却怎么也打不着。他看了看表,终于决定徒步穿过那座山,到大路再搭车离开。过了柏油路,王晓峰凭着记忆找到小时候砍柴的小路,越往里走,杂草就越高。刚下过雨,土地还是湿的。王晓峰扛着皮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面引路,大约走了半个小时,一个长满青藤的大斜坡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我先把行李背上去,再下来接你。”王晓峰说完,把行李扛在肩上,一只手拽着藤子往上爬。娇娇看着他,莫名地想起那个荞麦地的夜晚,那时候他像个牲口一样骑在自己的身上,说来奇怪,她能从他的喘息,从他弓起又伸直的背脊,从他闭着的眼睛里,感受到命数的安排。娇娇就那么看着他爬上斜坡,安顿行李,对着她笑了一下。她好像有些晃神,似乎这一切,也是冥冥中注定过的,但她没有等到王晓峰下来接她。斜坡顶传来一声沉闷的啸叫,一阵风刮在树枝上,王晓峰转过头,脸上写满惊恐,他正要往下跳,一只老虎咬住他的肩膀。

娇娇入定般站着,好像六神七窍都在这时候烟消云散,直到王晓峰发出最后的嘶吼,对着她喊,“快点跑。”她才缓过神来,三步一跤地往山下跑去。

记者拍过照片,又打完电话报警。几个人把老虎装进獒场借来的旧笼子里,抬过村庄,抬到那条被封死的路上。老虎醒过来,在狭小的笼子里挣扎着绕圈。孙国富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和记者并肩走着。说完整件事情的缘由,他终于松弛下来。到石群之后,他点了一根烟坐在崖子的边上,看着学校的旗子在风里飘扬,对着坐在旁边的记者说,“你再给我打一次保票,你能让那个学校继续开下去。”

记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把这件事都告诉公众,告诉律师,告诉法官,谁是善的,谁是恶的,他们有自己的判断。”

几个人从山上砍了两棵树拖着下来,他们削去树枝,钉起一座简易的木桥。孙国富喊了一个机敏的小子爬到坍塌下来的乱石群上,刚把木桥架好,就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人们回过头,看见披头散发的闺秀,正举着一把柴刀,往老虎笼子拼命地砍。在火花四溅中,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你还我阳子,你还我阳子。”

记者一下子记起来,他冲到前面,攥住闺秀的手说,“你说的阳子,是不是叫李安阳?”

闺秀张着嘴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送一只鹿子上高架桥,我差点撞上他,后来,我送他到动物园旁边。鹿子跑了,他追了去,我在原地等了好久没等到。社里让我先来这里暗访,我才不敢声张这事。”

闺秀嚎地一声哭了出来,身子一下软了下去。众人把她扶到边上喂了些水,正说着宽慰的话,一个半大小子忽然喊,“老虎,老虎跑出来了!”

老虎从破了的笼子里钻出来,跳过石群,和一个少年四目相对。追赶的人已经爬上木梯,老虎抖擞了一下身子,扎进大路旁边的丛林里。

人们上来,看见李安阳站在石群的另一边,一脸愕然地看着这一切。

“阳子,老虎往哪里跑了?”记者爬上木梯,对着李安阳喊道。

李安阳对着他笑了一下,指了指身后的一条崖子边上的小路说,“往那边去了。”

闺秀听见李安阳的声音,发了疯一样爬上木梯,跌跌撞撞地跑到孩子面前, 死死地抱住他,放开声音哭了起来。很久之后,李安阳悄悄地在母亲的耳边说,“妈妈,我又救了一只老虎”。

闺秀笑着摸李安阳的头,这时,旁边的林子里有响动的声音,闺秀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挡在李安阳的面前。从山里下来的却是一个女人,头发散乱目光涣散,嘴角张着,口水从里面流了出来,她喃喃自语着,“晓峰, 我去荞麦田等你……”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