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繁花，何时落尽

坚强的五姨

我曾想，一个人这辈子到底要吃多少苦才能到尽头？一个人到底唯唯诺诺到什么时候才能有实力抗争宿命？我看苦难若繁花，有时觉得它是肥料，可再多的肥料也没有滋养出所需要的庄稼，这就是我当前的写照吧。

然而，毕竟我也是幸运的。从农村走出来，穿上迷彩制服，工资也还可以，养活自己没问题，但爱情的美味总是悬在嘴边，晋升的迷茫一直荒废着青春，三十将立，十年未成，甚至何去何从也成了考虑的前途事，这次回家探望了住院的五姨，或许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五姨在七台河市第二医院传染病房住院，得了肺积水，住院前97斤，现在只有90斤，听五姨说，感觉呼吸困难，被送到医院，医生从她的肚子右侧附近开了口，从肺处把水引流出来，结果一下子水就冒出来，填满盛接的塑料袋，这才能够呼吸顺畅。除了生小孩住过院外，这次是她第二次住院。家里人说五姨是累着了，也是自己生气的结果。

五姨没怎么上过学，但人不坏，住院期间还有好友过来看她。她在七台河市里的一家饭店干了二十多天，就结识了几个好工友，有拎水果的，有每天过来陪她的。

别看五姨瘦小，但她干活从来都很卖力。亲戚家装修房子她去帮忙，背着几十斤的瓷砖从来不含糊。下地扒苞米，从早干到黑。到饭店当服务员，脏活累活从来不推脱。表面上乐观爱笑，可实际上苦累都自己含着。自己住院生病了，从来没有和姐们说。我姥生了六个女儿，五姨排行老五，无论姐们间有多少分歧争执，谁家有事从来不含糊。我妈打工回家，与村里人闲聊得知五姨生病，赶紧打电话联系，听说很严重，可能要转院，才有了我们一家四口医院之行。五姨爱生气，她的女儿小雪，上了五年级，很懂事很听话，就是学习不太好，没办法，现在走出农村改变命运，农村娃基本上只有读书这条路，假如父母文化水平低，农村教师素质参差不齐，农村娃把书读好有难度。五姨从小雪上学起就给报了各种辅导，但小雪的成绩起色不大。寒门难出贵子，多少农村娃里能出一个人中龙凤？她为孩子生气，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五姨夫也是典型的没文化，空有一身蛮力，但为人处事和说话办事上不够圆润，但他自我感觉却挺良好。喜欢抽烟，平时还喝酒，干活缺少韧劲儿，五姨看不惯，也是来气。农村挣钱不容易，但花钱却如流水，柴米油盐处处是钱，没文化就只能出苦力，花一百两百的时候都得掂量掂量钱的重量，一分血汗一分钱，本来身体不舒服，打点儿针吃点儿药能挺则挺，如今看病花了几千块钱，也是上火发愁。平时自己吃饭也不注意，本来胃口就不好，还不按时吃饭，气性一大又不吃饭了，干活又累，所以大家都说，得了这个病是又累又气的原因。

我们的到访让五姨很高兴，生了场病也不敢和姐妹们说，看到我妈，抱着就哭了起来。我妈也很难受，劝慰了一番。本来就不胖，现在更加显瘦。在我的印象里，我上初中时的五姨胖到能撑坏我的裤子，如今是病床瘦女。五姨自我调侃，就当是减肥了。几个人聊天时五姨还是像以前那样笑，却多了几分病态。

临走时我妈给了500元钱，五姨推脱不要，可耐不住我妈当大姐的心意。五姨拖着病体，含着累下床送我们离开，她只能微弯着腰缓慢走路，本来就不高，此刻我才意识到，她已经憔悴得像一个小老太太，此次得病，她再也无法干重活。没有文化，没有一技之长，普通的农村家庭，本来就不富裕，以后的路会走得更不容易，现在只能祝福五姨早日康复。

看到五姨想到了苦难这个词，想到了余华的小说《活着》。福贵是地主家的少爷，年轻时嗜赌放荡，输尽家财。父亲被气死后，福贵一家成为佃农，不久又被国军抓壮丁卷入国共内战。他和家人经历了内战、三反五反、大跃进、文化大革命等各个时期的苦难，最后亲人都离他而去，最后只有一头老牛陪他孤独终老。这部小说我看了很多遍，每次看都禁不住眼眶湿润。

一个人的苦难，于外人看，可能觉得比他惨的大有人在，但对于他自身而言，这样的苦难是真的很苦。

无论是五姨，还是我自己，以及很多人，我只能默默期待，苦难繁花，早日落尽。

默默忧伤 含泪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