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骂他是混蛋
父亲个子不高,短平的头发几乎都是银色的,喜欢穿着格子衬衫,腰带也总是勒紧着的,最有识别度的是他的脸,眼角因常笑着而凑着层层的皱纹。父亲为人亲和,张家的鸡啄了李家的白菜,又或王家的柴烟散到了张家的客厅,左邻右舍间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有了矛盾,往往都是父亲出面调解,大家也都听他的劝。甚至有时一些调皮的孩童爬上围墙,摘我家橘树上的果子,他一不吓二不骂,反而是要小孩慢点下来后,自己拎着一袋橘子送到那人家里。
但父亲那天是真的动了气。
那天哥哥和往常一样放学到了家,穿着的校服换成了短布衫,正帮着母亲劈柴。父亲回来后,走到了屋里,铁青着脸,眼神中透露着失望和愤恨,嘴唇有些发白:“你!到我屋里来!”哥哥放下了手中的活,有点茫然地看着父亲的背影问道:“爸爸,怎么了?”
父亲注视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母亲诧异的表情说道:“行,那就在这说,也让你弟弟听听。”说罢,他将帽子挂在衣架上,双手相握置于背后,一字一顿地说:“今天班上来了新同学?”
哥哥点了点头,依旧似乎不明白父亲生气的道理。
“以前出过车祸,脸上有伤印,左腿也截去了?你们班很多人都暗地里嘲笑她?”
哥哥看着地上倒下的木头,又点点头:“但我没有笑她!”
“混蛋”,父亲声音提高了一倍,睡在一旁的黄狗夹着尾巴出去了,傍晚的天空渐渐暗淡。
“你是班长,你的同学在笑话那个新来的女生,你不做声?你身为男子,弱者遭到欺辱,你不出手?同为学生,你不带其他人尊重同学?你虽然没有嘲笑她,但你却是在默认这种行为。”父亲的胡须随着他的嘴唇抖动,我看着心里不自觉地感到种狂风袭来的恐惧。“那个女孩好不容易被老师劝来上课,你们今天的行为,使得她明天又不敢来了!你们这是间接毁了一个人的前程!”
那天吃饭时,哥哥待在房屋里好久,父亲也早早地出了门,我和母亲两人简单地填饱了肚子,给他们留了饭。直到夜深了,哥哥卧室的灯依旧亮着,我隔着门,能隐约听到他抽噎的声音。外面月亮升了起来,银色的月光洒在庭院的橘树上,如披着一件薄纱,墙角的蟋蟀照常拉着它的曲。
那天父亲骂了哥哥是混蛋,也是唯一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