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代成长记-东山晴雪 第十一章 霁云浮雪

原创

工作越来越顺的周小代从对自己越来越认可的医生那里得到了越来越大的满足感。

这种满足感和以前在三杉医药工作时的满足感是不一样的。

以前的周小代，感觉医生对自己的认可是那种生意上的认可，更多的是认为周小代是一个讲信誉的人，是一个能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的人，很少能有像王姐那样会把她周小代当做朋友的人。

以前的周小代和医生之间更多的是那种赤裸裸的金钱关系。虽然小代知道，三杉公司这些年一直在进行厂房的改造，在致力于产品品质的提升，提升后的产品品质能给病人和医生带来更多的好处。但是，在赤裸裸的金钱交易面前，你所做的其他一切努力好像都被遮蔽了。

而医生对于现在的周小代的认可则是因为周小代能给他们带来知识上的更新，能给他们带来更多地治愈病人的手段。

任何产品想让用户知道，让用户了解，都需要经过宣传、推广的工作，药品有其特殊性，但毕竟也是一种产品。

想让医生知道，让医生了解，宣传和推广工作也是必不可少的。

只是那些专利产品更多地需要做的是让医生知道有这样一种药能治疗哪些疾病，以及在治疗这些疾病的时候可能会伴随的副作用。所以，需要进行大量的学术推广工作。

而对于那些仿制药来说，医生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样的产品，知道了其疗效和副作用，推广、宣传工作的重点就变成要让医生知道有这样一个品牌了。

把这些放在其他产品身上上，好像无可厚非，只是，在药品这个特殊产品上，好像就变了味道。

但是，如果只是把药品作为一种普通产品，那种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只是作为一种促销手段。社会上是不是还会对这样的一种操作模式深恶痛绝呢，这，对于周小代这样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医药代表是想不清楚的。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还是想想现在吧。

现在，越来越多的医生开始认可周小代，认可她的努力，认可她的专业，更多的是认可她的为人。

要做事，先做人，这是从小妈妈就教育周小代的。

要学会做人，首先要讲诚信。所以，两个科室会以后，科室会上医生提出问题的尽快回复，就成了当前的首要任务。对于这些问题，周小代都做了认真地整理后请医学部帮忙查资料、找文献，然后交给医生，和医生进行进一步地交流。

以前在三杉医药，这些事情都是自己来完成的，而现在在KL制药，有了医学部专业而迅速地帮助，减轻了小代很多的工作量。

这一天，周小代把整理好的资料和文献送到潭月医院。

在门诊大楼门口，一个60多岁瘦小的大妈正艰难地推着轮椅上大楼门口的坡道，坐在轮椅上的是一个胖胖的60多岁的老大爷，看样子有200多斤。坡道的角度比较大，大妈非常吃力。小代看到大妈吃力的样子，赶紧跑上去帮忙，刚帮忙推上轮椅，轮椅另一边一个声音传过来

“大姐，我来帮您。”

这是一个中年男士的声音，已经在推动轮椅的周小代看过去，是一个40多岁的男士，戴一副眼镜，样子儒雅，稍稍发黑的面庞棱角分明。两人相互对视笑了一下，接着帮忙推动轮椅。

推轮椅的大妈则连连感谢并说自己年龄大了不中用了。

把轮椅推上斜坡，两人直起腰来，大妈还在一直感谢。小代说

“大妈，您别客气，您要到哪里，我送您过去。”

大妈赶紧回到

“这怎么好意思呢，昨天医生给开的化验单说是今天早上不让吃饭过来抽血检查，我今天带老头子过来抽血。”

对面儒雅的男士说

“那您要到二楼的抽血室，前边有电梯，您小心点儿。”

然后冲小代笑了笑。小代这才看出，这人个子不高，右肩背着一个黑色的单肩公文包。

大妈又是一直感谢，儒雅的男士则快速消失在门诊大厅。

周小代还是坚持帮大妈把胖胖的老大爷送到二楼的化验室才离开，去拜访今天出门诊的薛大夫。

拜访关主任的时候已经是将近11点，两人聊了一会儿，关主任想起什么问小代

“你不是最近一直没见过院长吗，鲁院长今天倒是在医院，不过听说下午又要出去开会，估计你今天又见不到了。”

周小代看一眼手表，11点10分，赶紧说

“要不然我还是去试试，万一能见到呢？”

主任也看来一眼手表，说

“那我帮你打个电话问一下。”然后就拿起电话打了过去。

打完电话，跟小代说

“院长11点45的车到城里开会，你还有时间。”

周小代赶紧跑到门诊楼的4楼，刚要敲院长的门，又看了一下手表改变了主意。跑下楼，在门口的商店里买了面包、火腿肠、牛奶、香蕉。

潭月医院地处偏僻，虽然这是一个物资极大丰富的年代，相对城里，品种还是少了很多。周小代精挑细选自己熟悉的品牌，然后又详细看了保质期。上次过期的面包还让小代记忆犹新。

付完款跑到院长办公室门口已经十一点半，气喘吁吁的周小代稍稍镇定了一下，轻轻敲门，半天没人回应。用力一些敲，还是没有回应，再敲，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的周小代开始为刚才的决定后悔了。

刚才，周小代想的是，院长马上要出门，即使见到院长也只是认识认识，可能谈不了什么事情。而院长十二点之前出门肯定没时间吃饭，如果能给院长带点儿吃的没准儿会对自己印象更深一些。

自己去买东西，耽误了时间，结果是则见不到院长了。

周小代极度懊悔。

只能这样了，痛苦的周小代拎着一包吃的慢慢往楼梯走。

没到楼梯口，听身后门打开的声音。

难道是我刚才敲门的时候院长本来在里面，只是没听见才没开门，现在出来了？

周小代赶紧回头，又是失望。

身后一个人都没有，从院长办公室斜对面会议室门里透出的亮光倒是可以判断，刚才开门的声音是从这个门里传出来的。小代又一次失望，再次转过身走向楼梯。

就听身后传出来人说话的声音，这个声音好像还有些熟悉。

“好，老周，这件事情我们就这么定了，我下午还要到市里开个会，现在就要出发。你们几个再和施工方详细确定一下施工方案，没什么问题了就开始往下进行吧。”

“好的院长，您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办好的。”

“院长？”刚才再次失落的周小代赶紧转过身，见一个个子不太高的身影走向院长办公室的方向。周小代赶紧跑过去，快到的时候，气喘吁吁叫了一声

“鲁院长！”

正在开院长办公室门的人抬起头看向了周小代的方向，愣了一下。

周小代也愣住了，这怎么会是鲁院长？

周小代看过医院宣传栏里鲁院长的照片，白白的，不带眼镜，面前的这个人轮廓和照片上的鲁院长确实有点儿像，可是毕竟还是有差异的。

让周小代愣住的不只是面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鲁院长，也因为这个人自己见过，并且就在今天早上见过。

这个人就是我自己一起帮大妈推轮椅的那个人。

“您是？鲁院长？？？”周小代的语气里充满了迟疑。

“是你呀，怎么，我这个院长还会有假的？”见周小代迟疑的样子，那人笑着说，门已经打开。

“院长，您好，我是KL制药的医药代表，我叫周小代。”周小代很不好意思，只是眼前这个人和照片上的人还是很难联系起来。

院长看了一眼手表，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办公室，开始收拾东西

“我听关主任说起过你。今天不巧，我马上要去市里开个会，你看等我回来我们再聊好不好？”

“那好院长，我先给您留一张名片。”周小代说着，双手递过名片，手里的一包东西在下边晃来晃去，院长接过名片。

周小代又双手把手里晃来晃去的那包吃的递到院长面前，说

“您这个时候出发去开会肯定还没有吃东西吧，这是我刚刚给您买的吃的您带在路上吃吧。”

院长疑惑地看了一下周小代，马上说

“是关主任和你说的吧，这个老关。这就不用了，我到城里再吃。”

“您可以路上先吃一点儿……”

周小代话没有说完，犹豫了一下，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接着说

“院长，我下午也要回城里，这里等公交车不方便，不知道能不能搭您的车走？”

院长吃惊地看着周小代。

估计院长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刚刚认识就要求搭车的人，特别是这个周小代还是一个医药代表。院长只是迟疑了一下，脸上吃惊的表情也只是闪了一下马上恢复了微笑，说

“好啊，那你先到楼下等我，我的车就在门诊楼的门口，黑色的，车号6789。我收拾一下就下去。”

周小代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高兴地谢过院长，蹦着来到楼下。

和院长一起在车内狭窄的空间里，周小代得到了和院长单独沟通的宝贵的一个多小时，两个人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聊。

“院长，早上很感谢您帮忙推轮椅，要是没有您的帮助，我估计我们两个也很难把轮椅推上去。”周小代首先说。

院长看着周小代，笑着说

“你在我们医院做好事，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你倒先感谢起我来了。其实，这事儿真的得感谢你，我们的门诊楼是很多年前盖的，坡道做得很陡，确实给病人和家属带来很多麻烦。后勤和我提过几次改造的事情，我都因为忙没来得及处理，要不是今天早上亲自感受了一下，这件事可能还要拖下去。你放心，这件事我刚才已经交代后勤尽快解决了，下次你再来应该就会有明显的改观了。”

周小代受宠若惊，我一个小小的代表，只是做了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竟然得到了院长的感谢。其实，院长当时不在帮忙吗？最让小代受宠若惊的是，院长最后竟然说让我放心，我又算是什么，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医药代表。

院长的一番话一下子让周小代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感觉原来高高在上的院长和自己近了很多。

现在的周小代和院长确实很近，至少空间上是这样的。上车的时候，周小代打开车的右后门，让院长上车后，小代想关上车门坐到前边，院长主动让小代坐在了后排，看院长想从右侧往左侧挪，小代赶紧制止让院长别动。关上右后侧的车门自己则跑到左后侧挨着院长坐了进去。

王芳和周小代说过，一辆车最尊贵的位置就是副驾驶后边的位置，也就是小代坚持让院长坐的位置。其实，按理说，周小代不应该坐在后排左侧，应该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这样，院长如果想在后排休息就没有了打扰。是院长的一再坚持，周小代才坐在了后排左侧的位子。其实，这样坐，倒是周小代最希望的，这样更加容易沟通。

路上，关于产品，院长在对KL制药和周小代的工作表示认可的同时，向周小代传递了几个信息。

首先，院长提到了降脂药逸贝的科室会开得很成功，让自己的医生得到了专业的培训，院长希望周小代继续努力；

其次，关于抗生素逸希进药的问题，现在医院抗生素品种太多，正在逐步淘汰一些品种，所以，现在谈抗生素进药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最后，医院对于抑郁症的诊断和治疗水平有限，抗抑郁药逸安的进药暂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本来以为潭月医院的进药会是最容易的，现在自己创造了这么好的一个和院长单独沟通的机会，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失望之余的周小代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

好在，周小代又从院长那里听到另一个消息，神经内科的叶主任多次和他提到抑郁症的发病率逐年增加，而潭月医院又是周边区域最大的医院，叶主任有想法让科室在抑郁症方面有所作为。

这让周小代精神了很多。

一路上，院长都没休息，而是和周小代一直在聊天儿。虽然鲁院长没有同意抗生素逸希和抗抑郁药逸安进医院的事情，但是，还是听了周小代介绍这两个产品，并且留下了资料。

后来，不知怎么就谈到看过院长的照片但是没有认出院长的事情，院长说自己前几年要胖一些，照片上又没戴眼镜，还被照得比实际白，很多人都认不出来。

自从五一放假时间从七天调整到三天，从黄金周变成小长假之后，到远处游玩儿的人就比以前少了很多。伴随而生的，是近郊的旅游则在这个时候火爆起来。强大的工作压力让人们看到了喘息的机会，节前就开始了约三五好友到近郊踏青的联系。很多人开始躁动起来。

医院倒还是在按照正常的轨迹运行着。

月底，是检验一个代表一个月工作成绩的时刻。月底、季度末的压货则成了检验医药代表和药剂科关系的重要关口。这个时候，医药公司的销售们也成了香饽饽。

在中国，药品的销售和经营是分开的，厂家只负责药品的生产，真正将药品送进医院的是那些具有批发执照的医药公司。想做好一个产品是一个系统性工程，任何一个环节都少不了。

虽然周小代和药剂科以及医药公司的销售们关系都不错，但是，一方面，她负责的医院销量小，另一方面，作为一个刚刚上岗时间不长的代表，公司给的压力没有那么大。所以，这个时候的周小代基本上没有压货的压力。

没有压货的压力不代表就不需要做药剂科的工作，每个月的统方工作也是一个销售最重要的工作项目。

3月份销量不好的周小代，4月份还是有了一个小小的飞跃。

钟楼医院的抗抑郁药逸安从以前每月不到100盒，到了4月份的140盒，这增长的销量，更多来自于肿瘤内3科；抗生素逸希的销量也从每月200盒左右，到了4月份的270盒；

暮雪医院抗生素逸希900盒，普外科还是没什么起色，儿科也没什么变化，增长的销量主要来自于老年科；

潭月医院倒是有了一个小高峰，从每月不到10盒增长到了4月份的30盒，增长200%，唯一的遗憾是基数太低。让小代欣喜的是，神经内科有了5盒的销售；

另外两家一级医院还在正常进货，销量有小幅增长，稚纯医院增长更明显一些。

虽然销量增长不大，但是总算是有了增长。这，让周小代有了一丝丝的高兴。

下个月就要去培训的周小代还有几个医生在月底没有见到，周小代决定利用五一小长假的时间再拜访一下这些医生，也就和妈妈说了小长假不回家的事情。听着妈妈轻轻的叹息，周小代又是一阵心酸。

放假前一天，王瑞雪和周小代又来到月儿姐的酒吧，月儿姐不在，听伙计说，月儿姐是和朋友一起开车去四川旅游了。

周小代想，估计是和念哥他们出去的。

长这么大，周小代除了在老家，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北京。想着节后能去成都，抑制不住心里的兴奋。

“我还是第一次坐飞机，你说说你坐飞机是什么感受？”

坐飞机对于王瑞雪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起飞和降落的时候有一点儿感觉，飞起来根本感觉不到，除非遇到气流，飞机才可能会出现颠簸。”

“那得多害怕呀，飞机飞那么高，不会掉下来吧，要是掉下来肯定就摔成肉饼了。”小代想不明白自己成了肉饼会是什么样子。

“不会，根据统计，飞机是目前最安全的交通工具。”王瑞雪可不想吓小代。

慢慢喝着‘青鸟’的周小代的沉思被王瑞雪打断

“你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的撕我名片，把我轰出来的医生吗？”

“记得，现在怎么样了？”周小代很想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后来每天还是和她只打招呼，前几天和她打过招呼以后，她竟然冲我笑了笑，虽然笑的有点儿勉强。”王瑞雪回忆当时的情况。

“然后呢？”周小代着急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然后就走了。”王瑞雪故意让小代着急。

“这样啊，也没什么结果吗。”周小代有点儿丧气。

看周小代失望的样子，王瑞雪有些兴奋起来，接着说

“然后，我还是每天和她打招呼，第三天，她竟然停下来和我说，让我方便的时候去她诊室。”

“那然后呢？你去了吗？”周小代提起了兴趣。

“我刚开始不想去。那样的态度对我，你让我去我就去，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啊。后来，想着还是去看看她到底要说什么。然后我就在她方便的时候去了她的诊室。进来以后她竟然站起来拉我坐下，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坐下以后，她冲我笑笑，我能看出她笑得很勉强，然后跟我说，那天是她态度不好，请我原谅她。”

“那你原谅她了吗？”周小代着急地问。

“当时听到这话，我就愣住了，本想见到她可能也只是和我聊聊产品啊什么的，我真的没想到她会向我道歉。我愣了一会儿，看我没什么反应，她一下子哭了出来，把我吓了一跳。”

“不会吧，即使你不原谅她，也不至于哭出来吧！”周小代张大了嘴巴。

“我也懵了，怎么会这样？就听她一边哭一边说，那天向我发脾气，是因为她老公头一天晚上和她提出了离婚，当天心情非常不好。”王瑞雪说出了原因。

“那然后呢？”周小代又问。

“然后，然后她就说那段时间心情特别不好，对谁脾气都不好，所有人都不敢理她，只有我还在每天和她打招呼。前两天，她决定和她老公离婚，昨天去办的离婚手续。然后就是一直哭。”

“最后，我慢慢把她抱住，她就在我怀里哭了很长时间。你能想象得到，一个比我大十几岁的人，在我怀里哭是什么感受吗？我当时也很难受，有不知道该怎么劝。”

“这样啊，那你原谅她了？”周小代总算搞清楚了。

“当然原谅了，现在对我特别好，只是提醒我，她离婚的事千万别和她同事说。”

“真的挺可怜的，只是，一个大夫向一个医药代表道歉，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周小代感慨道。

“是啊，我也没想到她会向我道歉。”王瑞雪也感慨起来。

“咱们什么时候也去念哥和月儿姐他们的希望小学去看看怎么样？”周小代听到有人问月儿姐怎么没在，突然冒出一句。

说完这句话，看王瑞雪本来高兴的脸上又泛起了忧郁，心里又在埋怨自己。周小代一直提醒自己尽量不要在王瑞雪面前提汪洋，王瑞雪都不想提，为什么自己要提起来让她难受呢？可是，为什么自己想到一个话题就会和汪洋有关呢？

没想到王瑞雪却说

“其实，我也想去看看，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汪洋说的他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也不敢去了解。”

“自从上次听了月儿姐和念哥他们的故事，我就在想，月儿姐和这些人生活的世界是一样的吗？我想应该不一样，他们肯定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在不同的轨迹中运行，只是，在生活中出现了一些交集才会成为朋友。正是因为他们在一起，互相了解了，才互相进入对方的生活。月儿姐不也说嘛，这些人别看平时闹哄哄地，但是，只要她这里有客人，那些人绝对不会吵到其他客人，这也是因为他们互相理解对方的世界呀。”

“再说，念哥他们捐的希望小学的孩子们和念哥他们肯定也在不同的世界，可是念哥他们到过那个地方，对那个地方有了了解，对那些孩子有了了解，现在不也是有了交集吗？”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汪洋所说的他的世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我觉得我应该去了解，只有了解以后，我才能确定我们是不是真的就不能有任何交集。”

“我承认，我喜欢汪洋，并且我知道，他也喜欢我。虽然我们两个从大学毕业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一次，再也没有打过一个电话，我给他写的信他也没有给过我一次回复。我知道他是在躲着我，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躲着我。”

“这两年的时间，我一直在和自己做斗争，一直在忘记他和去找他的选择中痛苦地纠结。我想通过时间去忘记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时间越长，我反而越忘不掉。”

王瑞雪说着，眼泪无声地淌了出来，滴在‘时光’的五颜六色里，将这五颜六色一下一下地搅动开来。

这是周小代认识王瑞雪以来第一次见到王瑞雪的眼泪。

女孩子天生爱哭，就像周小代一样，表面坚强的周小代在痛苦的时候会哭，高兴的时候也会哭，甚至看电视的时候也会陪着演员一起哭。虽然，大多数时候是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偷偷落泪，哭过以后，擦干眼泪继续拼搏，但是，在王瑞雪面前小代从来用不着去掩饰。几年的朋友，王瑞雪一直充当了周小代发泄心中悲伤的对象。

但是，周小代从来没有见到王瑞雪哭过，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在毕业和汪洋分开的时候，王瑞雪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倒是有几次，周小代见到王瑞雪把自己的嘴唇咬破。

王瑞雪在任何时候都是平静如水，即使是现在周小代第一次见到王瑞雪落泪，也是那样得平静，没有一丝声响，只是让眼泪静静地流下来。

看到王瑞雪落泪，周小代一时手足无措，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不该劝、怎么去劝，只能愣愣地看着。以前自己哭泣的时候，王瑞雪也总是静静地看着自己，或者静静地抱住自己，让自己肆无忌惮地大声，或无声地哭个痛快，然后递给自己一张纸巾。

现在的周小代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看着，然后在最后递上一张纸巾。

正如刚才眼泪平静地落下来一样，现在又平静地停止。王瑞雪接过周小代递过的纸巾轻轻擦去脸颊的泪痕，脸上的忧伤退去，又显示出坚毅。

“所以，既然忘不掉，我就要自己去寻找答案。我必须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周小代想，其实这样也好，与其让自己难受，还不如去搞搞清楚。即使最终的结果还是不能在一起，至少自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至少是没有了遗憾。

和王瑞雪分开刚刚到家的周小代竟然接到了高超的电话。

高超在北京谈一个项目，刚刚谈完，第二天一早要回去，想在走之前见一下周小代。

接到电话的周小代不想去。

高超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不应该再和他有什么瓜葛。她虽然恨高超，但是也希望他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到另外一个女人。

只是，周小代却管不住自己的嘴还是答应了下来。

不知道是碰巧还是高超故意安排，两个人在离小代住的地方不远的一个小酒吧里见面。周小代到的时候，高超已经在等她了。

还是那么绅士地接过小代脱下的外套，整齐地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把另一把椅子向外拉了出来，等周小代站好，又向前推到合适的位置。两人的配合还是那么地默契。

高超已经帮周小代点好了她最喜欢的饮料。

“你最近好吗？”高超先打破了沉默。

“挺好的，你怎么样？生意还好吧？”周小代让自己表现得很随意。

“生意还不错，今天有一个项目已经确定了意向，估计节后就能签合同。”高超回答。

两个人都很拘谨地聊着一些随意的话题。

最后，高超问周小代

“你有男朋友了吗？”

“还没有，现在工作忙，哪有时间谈朋友。”

周小代很别扭，问

“你现在应该有孩子了吧，多大了？”

“还没有，也是一直忙。”

周小代感觉这种谈话很是索然无味，幸好也没有太多时间，两人离开酒吧，高超把周小代送到小窝儿门口相互告辞了。

五一小长假第二天，周小代在外边买了盒饭带给刚刚忙完的暮雪医院普外科钱大夫。

钱大夫客气了一下就风卷残云一样吃完了。周小代张大眼睛问

“钱老师，您…您够吗？要不然我再给您去买点儿？”

钱大夫站起来，迅速收拾完残局，将餐盒扔进垃圾桶，说

“够了，谢谢了！”

“我看您吃那么快，以为您饿坏了呢！”周小代还是说出来自己的疑问。

“你说吃得快呀，这也是这些年工作养成的习惯。平时手术接台，第一个手术完成到第二个手术之间你要重新洗手、消毒、换手术衣等等一系列工作，中间还要吃饭，其他时间是丁一点儿都不能省的，唯一能节省的就是吃饭的时间，只能很快吃完。再一个，你刚才提到饿，有时候手术到下午两三点钟甚至更晚，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就是平时不手术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什么紧急情况，随便扒一口吃的也就得了。不像你们这些白领，能有时间慢慢吃。”

虽然钱大夫之前拒绝了周小代，但是后来每次周小代来拜访，钱大夫对小代还是挺好的，有时候还会开个玩笑什么的。

“钱老师您取笑我了，我哪里算得上白领，每天在外边跑，风吹日晒，领子都是黑的了。不过，吃饭不规律、吃得太快对胃不好，您也得多注意点儿。”

其实，周小代每天在外边跑，没时间吃饭，晚吃饭也是经常的，很少能有规律的时候。小代接着说

“您连吃饭都要考虑到工作，说明您太有责任心了。”

“我还以为你觉得我就是一个只认钱的小人呢。”钱大夫笑笑。

“这怎么可能，您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特别佩服您的吗？”周小代一本正经起来

“什么时候，不会是从第一次见我就开始佩服我吧？”钱大夫却还在开玩笑

“那次我和我老板一起来的时候。有一个病人窒息，您和杨主任一起飞奔到病人床旁，用最快的速度检查，然后，您又用最快的速度把手伸进病人的喉咙里把痰拿出来。”周小代没有理会钱大夫的玩笑，还是一本正经

钱大夫想了想说

“我记得那次。病人术后，咳嗽无力，痰很黏，到喉咙就出不来了。当时如果不尽快把痰取出来，病人可能会出现生命危险。那个时候，早一秒种，病人就会多一分生存的机会。”

周小代说

“是啊，其实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我们谈回扣的事情被您拒绝的时候，我确实想过您这人怎么只认钱，回扣这种在社会上看来是不合理的灰色收入竟然直接摆上台面来谈。但是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我对您的想法明显转变了，我觉得您特别伟大，特别让我敬佩。”

周小代万万没想到自己能把最开始真实的感受说出来，自己开始恨自己。好在，自己在后边表示了对于钱大夫的敬佩，但是，这话的前边部分也太伤人了。周小代有点儿手足无措起来。

“回扣这事可能是不合理，是灰色收入。但是其他就合理了吗？挂一个号只有几块钱；值一个夜班几块钱，一个医生需要学习几年甚至十几年才能给病人看病，难道这几块钱就合理了？病人住院一天二十多块钱，还有24小时医生护士随叫随到，外边随便一个像点样子的酒店一天至少也要几百块钱，难道这就合理了？药品的价格是国家定的，可是社会上却把高药价的责任推到医院、推到医生身上，难道这就合理了？医生承担了太多的责任，可是得到的却是太多的不理解，难道这就合理了？”

“我承认，回扣是灰色收入，但是，绝大部分医生在对待病人的问题上，是有职业道德的，不会为了收取回扣而昧着良心去违背职业道德的。当然，我也不否认可能会有那么一小撮医生不恰当的做法，导致了社会对医生这个群体的误解。”钱大夫到没有在意周小代的手足无措，发起了牢骚。

钱大夫说的确实是现在社会的现实，可是，这个现实，不是钱大夫发几句牢骚就能解决的，也不是她周小代的层面能解决的问题。所以，这样的牢骚也就是说说而已。

“嗯，确实可能有极少数不太负责任的医生的不道德，开一些不太合理的处方只是为了拿多一点点回扣。”周小代被钱大夫的群情激昂吓住了，半天才冒出这一句。

“这样的医生毕竟是极少数的，就拿我们医院老年科的田大夫来说吧。很多医药代表都说他太黑，只认回扣。但是，真正了解他的人就会知道，田大夫是一个对病人非常负责任的医生。虽然，他会更多地选择有回扣的产品，但是，在他那里绝对不会出现用药不合理的处方，他对病人是百分之百负责任的。很多人说他黑，其实，我倒是挺理解他的。你每次见到田大夫都是笑嘻嘻的，但是，他的苦估计也只有他自己才能真正体会得到。他老婆每周都需要去做肾透析，岳父又瘫痪在床很多年，女儿还在上学，老家的弟弟也需要他经常接济，所有的负担都在他一个人身上，医院给的那点儿钱怎么能够用呢？你到他家看一眼就知道了，他家里这些年添置的唯一一件电器就是给他岳父买的一台29寸的电视，老人每天躺在床上，唯一的娱乐也只有这台电视。其他的家具和电器还都是两个人结婚时候买的。”

“他的困难从不和别人说，我也是因为和他住在一个小区，一次偶然的机会到了他家才知道的。你见到他每天都是笑嘻嘻地，感觉他很开心。但是，当你见到他躲在小区的角落里一根接一根抽烟的时候，你也会觉得很难受的。”

让周小代没有想到的是，她随意的一句话，让钱大夫说了这么多。更让周小代没想到的是，田大夫笑嘻嘻的背后竟有如此的辛酸。

周小代不像有些医药代表一样不喜欢甚至痛恨田大夫。毕竟，她知道，田大夫开药还是很合理的。

以前，周小代认为，田大夫就像‘绝代双骄’里面的‘哈哈儿’，虽然笑里藏刀，但是心地善良。现在像谁呢？周小代想不明白。

“怎么会是这样？”周小代不知道说什么，小声嘀咕了一句。眼泪却不自觉地在眼眶里打转。

钱大夫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让周小代能有如此的反应，又不知道怎么劝，一个平时风风火火的人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钱大夫不知道到底周小代因为什么伤了心，是不是自己说得太重了？还是小代自己想起逸希在普外科销量下降了？赶紧说

“你别这样啊，你的产品我们现在确实用的少了，但是，不是还在用吗。”

周小代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擦擦眼泪，说

“不好意思，钱老师。”

“我们的产品确实不能象某些厂家一样给回扣，但是我们公司能提供给您更多学术方面的支持，这才是我们公司的强项。同时，也请您相信，我们公司产品的品质肯定能为您和您的病人带来更多的益处。”

钱大夫说

“我们现在是有一部分病人把你们的产品改成了另外一个仿制品。用了一段时间以后，我们也发现了一些小的问题，现在杨主任也正在权衡。况且，你们提供的学术支持确实是比较到位的。”

“非常感谢您对我们公司和产品的认可！您放心，我们以后一定会给您和普外科提供更好的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