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历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了广东老家,在客运站下了车后当地的几个朋友为我接风,城镇凌晨的空气格外清新,我们从熙熙攘攘的摩托佬中挤了出来,看着灯火阑珊的故乡,感觉尤为亲切。
我们去了当地的夜排挡吃东西,聊起了大学四年的生活琐事,大学读出来因为没找到工作,心灰意冷。几支啤酒下肚,更显凄凉,看着周遭骰盅甩的噼啪作响,热闹的夜市却让我心头不是滋味。
回到家躺在沙发上,感觉我的人生,不能在这样下去,但目前的自己,又能干什么呢?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手机短信不断,都是朋友叫我出去嗨皮的活动,安排的满满的。简单洗漱一番,先是打开电脑,在各个招聘网站都投了简历,也不管下文怎么样,穿上衣服就风风火火地出门了。接下来的半个月,烧烤火锅KTV,各种糜烂喝大酒,日子也算过的潇洒。
傍晚时分,我坐不住,便跑到阳台去抽烟,看到楼下房东大妈正跟三姑六婆地搓着麻将,夕阳西下把天边染得血红,院子里的树叶随着季节的到来逐渐凋零,显得格外萧条,我猛吸一口烟,觉得这样的生活真的很没意思。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是我父亲的一个朋友打来的。我并没有感到意外,因为这个人就是老张,老张是靠卖酱油和罗汉果生意发家的,小时候我爸经常对我提起,平时跟我也走得挺近的。
我接通了电话。
“张叔。”
“你小子,别跟我来这套,叫我老张就可以了。”
对面的声音非常随和,并没有那种历经沧桑的长辈架子。
一阵寒暄之后,问我现在在哪,要过来找我。把地址发给他,我们约定在一家火锅店碰头。
见面后老张递给我一个罗汉果,问道:
“小习啊,现在在哪做活啊,你可不能学你爸,无所事事啊。”
我不由的心里发酸,拿着罗汉果说:
“我可想跟着您混,卖罗汉果卖酱油,发上一笔横财,衣食无忧呢”
老张被我说的脸一黑,笑道:
“诶,话不能这么说,你跟我怎么一样?让你爸知道你有这种危险的念头,还不打死你。”
我心说也没什么不好啊。也不明白习风他老人家为什么这么反对我向老张看齐。
老张拍碎了一个罗汉果,阴笑道
“听说你也没工作,有没有兴趣跟我去旅游啊!”
我大乐:“那感情好啊,反正我也想出去散散心了。”
虽然我知道老张是要坑我,去跟他捣鼓那些秘制的酱油配方,我见我在家里待无可待,也就拍板答应了。
老张把拍碎的罗汉果整只放进嘴里,支吾道:走起!
当晚,我就上了老张的专属私人跑车。一路上我们就开始扯皮,他让我不要气馁,现在很多大学生,毕业了都找不到工作,这很正常,随即又聊到了他的发家史,我怕他激动得等一会就要把挂在车窗前的那瓶酱油都喝了,便连忙终止了话题。
“张叔,噢不,老张,我们去哪旅游啊?”
老张拿出了一瓶装满黑色液体的东西递给我,意示我拧开。
“九寨沟!”
我拧开瓶盖,突然一股浓烈的酱油味弥漫开来。
“九寨沟?不是前年发生了大地震吗?”
我依然记得那年的八月,我认识的几个考古朋友,就是因为去那里进行民俗考察工作,已经杳无音讯了。现在管理局和当地政府都已经采取闭园措施,暂停接待游客了。
老张拍碎罗汉果,让我剥成一小块扔进瓶子里。
“是嘛?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说着就夺过我手中的瓶子,就想对瓶吹。
我马上拦住了他
“你有病吧,就算你把这当成职业信仰,也不能这样搞吧,你就不怕食物中毒啊?”
老张甩开我,淡定地说
“没事,我这酱油可是你奸叔奸神医送的药材制作,泡罗汉果喝,长命百岁,我都喝好几年了。”
阿奸也是我爸的狐朋狗友之一,医学世家,早几年跟一个叫莲蓉的都是坑老张的主要作战人员,这一次坑得不轻啊,我不禁佩服这帮子人,俗话说风水佬就骗你十年八年,这损友一坑也许就是一辈子了呀
我看老张喝得开心,便不去计较,问他
“那现在我们去哪啊?”
“去福建,阿奸在那开了诊所,我们先去接他。”
得,这到时候见面,我要不要揭穿他们对老张的种种阴谋呢。想着想着,困意袭来,便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老张躺在我旁边睡着了,边上居然还有两个空的酱油瓶,现在在开着车的是老张的管家阿德,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昨晚又发生了什么。
“习少爷,你醒了。”
阿德开着车并没有回头看我,打着哈欠问道。
我向他回了个礼,一路上怕他无聊便和他东扯西扯起来。说了一些有的没的,中途老张又去办了几次货,我们在四天之后,终于抵达了福建泉州市区,阿德运完货便被差遣回去了。
这一路上把我累得够呛,浑身都很不舒服。老张捏着两个罗汉果在手里,像盘核桃一样正不停打电话。我问他怎么了。
他说他不认得阿奸的诊所在哪。我气的吐血。
二十分钟之后,阿奸才骑着小电驴找到我们,只看到他的车上,还载着一个人,这人就是坑老张主力军莲蓉。我心说这是要全体出动坑老张啊,就差我家老头习风没出来了。
到诊所后我洗了个澡,全身轻松。跟这帮老一辈的人非常好相处,我和莲蓉在后屋院子里喝酒纳凉,便问起了我们的行程。
莲蓉来了兴趣,说他会算,掐指一算
“额,如果我算得没错,就是这近几天,便是黄道吉日。”
“具体哪一天呢?”
说着他居然拿出了一本非常古老的书籍,很随意的翻了翻,推了推眼镜说:
“明天!”
我看了他一眼,就想去抢他那本书。
他忙护住说:
“干嘛干嘛,这可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懂嘛。”
阿奸拿了两碟田螺过来,奸笑道
“莲蓉算到了,就肯定是了,你不要怀疑。”
他笑得很奸,莲蓉又像个神棍,我只能把目光投向了稍微正常点的老张了,只见他在喝着酱油暗自神伤,我发现我错了。我恐怕是上了贼船。
第二天上午我们便到达了机场,在附近简单填了下肚子,便乘上航班。四个小时之后,我们看到飞机飞过高大的山脉,从高空望下去,雄伟的雪山连绵不断,非常壮观。下降时,两边的山比飞机还高,飞机就从群山间飞过,很是刺激。可惜大部分景色被机翼挡住了,这时我不禁埋怨我的座位不够好。
我们在九黄机场下了飞机,中间没有停顿,我们直接上了安排的大巴,三小时后,我们在九寨沟县区下了车。
下车后温度极低,我们一时都没适应过来。众人在一个叫罗依乡的社区招待所解决了中饭。
三月初的九寨沟似乎并没有对外开放,冷风吹过不禁让人感到一阵森然和恐惧。从网上得知,我才知道九寨沟景区要到三月八号才正式开放,我们来的太早了。这时我的心就开始怀疑,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早来这里呢,如果是旅游我们有必要赶的这么匆忙吗?但是这个念头只是从我的脑海一闪而过。
在老张和阿奸的关系下,我们居然很轻松地进入了九寨沟禁区,这时我不禁佩服他们这一辈人的公关和人脉,也许世上的好多难题,都可以通过金钱和能力去改变。
我们进来时的入口并不是九寨沟的景点路线,但是过几天就要对外开放的九寨沟,在现在看来已经很美了,至少空气无比清新。
老张还在和带我们进来的几个领导模样的人交涉,莲蓉却已经在摆弄他的指南针,看起来十分专业。
我凑过去对他说道
“你不是很会算吗?还用得着这玩意?”
莲蓉看了看我,冷笑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伙子我们有时候也要相信科学,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
我说不过他,便闭目养神起来。
这时老张给我们打了个胡哨,让我们过去领装备。四个臃肿的登山包就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心说这是去旅游还是移民啊?
怎么还领装备了?
我忽然感觉不对劲,他们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急着进入九寨沟呢?而且现在看起来,他们是早有准备的。我终于问道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
他们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跟刚刚对比起来让人感觉不寒而栗,只有阿奸依旧露着奸诈的笑容,笑道
“其实这些年来,我们一直追寻着这个秘密,这件事跟你老爸也有关,现在他已经沦陷了,我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找到了你,我们都不能代替习风,也许这件事,还要你自己亲手来了结啊。”
我听得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开始我们也不想把你牵连到这个事件中来,但是……”
莲蓉说着说着就沉默了。
“但是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我家老头子沦陷了什么?”我激动不已。
这时老张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
“其实我们一直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直到去年,习风在旅游社带领了一批人乔装成考古队进入了九寨沟,现在已经失联了。”
“你是说,他也来了这里?然后……”
我很难想象这是一年前发生的事啊,怪不得我每次打电话回家里找我爸,我妈那边都是支支吾吾的,我以为这些年他都在外寻找民俗古迹,没想到啊!
“那既然一年前你们就知道,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找人啊?”我怒道
阿奸终于不再笑,叹了口气道
“我们也不知道啊,事情发生后我们每天都在调查,九寨沟地震之后就开始全面封锁,我们也在最近一段时间赶到。”
我心说这未免也太晚了吧。
莲蓉甩给我一个登山包,说道
“无论如何,我们也要试试看,怎么着也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下来,仿佛这里美丽的景色,都透漏着一股阴风,充满了死亡的气息,诡异而吓人。
老张他们掌握了很多线索,规划了行走路线,我跟在他们身后默默前行,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的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想问他们一些事情,但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忽然感觉人生真的是太有戏剧性了,本来我还是一个毕业后的无业游民,下一秒就从旅游变成了好像背负重大使命的探险者,眼前这三个人背后的故事,让我感到神秘莫测。
三月的九寨沟可以说不是旅游的好时机,这里的高原湿润气候让人感到很不舒服,我们位于青藏高原的东部边缘,这里原来被称为羊峒,殷商以前至秦均属氐羌。经考古调查,除草地、永和乡之外,其他乡镇均发现新石器时代遗址,可将九寨沟县历史上溯至五千年以前。
我们走了一天一夜,根据掌握的情况,莲蓉只知道习风带领考察组的大致方向,通过独特的方式利用指南针定位,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啊,只要我们稍有偏差,或者前行的方向有一点点误差,那么我们到达的终点就会跟他们的目的地有巨大的距离,莲蓉让我们相信他,实在不行,他可以掐指一算。
我们已经脱离里风景区很远,似乎已经进入了无人区域,到了晚上我们支起了帐篷,生火做饭,其实就是挂面,没想到我们带的装备是非常充足,高强度远距离手电,背后居然还印着‘老张酱油赞助’的logo。
我问道:
“你们说,我们现在已经处于深山幽谷之中,晚上会不会有什么野猪袭击啊。”
莲蓉笑了笑说
“不会,九寨沟哪来的野猪啊,有的话我们把它抓来烤了。”
老张一听有肉吃,激动不已,说他的酱油可以派上用场。
“那有没有别的动物,我们可以学原始人一样,去狩猎啊。”
阿奸似乎对他们的扯皮早已司空见惯,冷笑道:
“这里可都是国家保护动物,犯法的。不过这里已经很深山了,估计你们干了国家也不会知道。”
莲蓉说
“九寨沟以青藏高原和四川盆地过渡,大晚上的难不准牛羚,豹子出没。”
老张大笑,豹子也太玄乎了,现在是什么世纪了,他只在森林公园看过,这难不成还能跑出个野豹子?
“说不准啊,正所谓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这深山中,你不觉得我们生的这个火堆,更像一盏招魂灯嘛?”
确实啊,晚上的风十分冷咧,我们长途跋涉一天也累的够呛,弄熄了火堆后都各自回帐篷睡觉,这里的确有可能会出现野生动物,但我一想到还有萌萌的大熊猫,便不觉得害怕了。
第二天我们相继醒来,却发现阿奸已经不在帐篷内,我们都感觉一阵恶心和头晕,早上并没有日出,我们吃完早餐,阿奸就回来了。原来他是去采草药了,九寨中植物资源丰富,阿奸是这方面的专家,告诉我们头晕恶心是高原作用,我们南方城里人习惯了平视一切,阿奸给我们带了克制高原反应的药,吃了以后终于有点缓和。
我们继续前行,地震后的九寨另有一番景象,这就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吗?连绵不绝的高山湖泊星罗棋布,顶上还隐约可以看到雪层,早上的空气湿润清爽,我不禁感叹,大自然从来不怕灾害,地震的破坏并没有让这里成为一荒山野,大自然有它该有的模样。人类怕地震,大自然从来不怕。这里的美,看来是由时光和灾难雕琢而成。
我们艰难地前行着,周围的山貌开始变化,从深山的灌木变成了岩石戈壁,长年的风化使得这里的地势崎岖不平,在过山风的推送下让附近都发出呼呼声犹如鬼魅一般。
我们发现了人为开凿的半石木桥,但这里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走过了,莲蓉大喜
“是习风刻的记号!”
我们在桥尾的断层上,真的发现了一个被雕刻出来的奇怪图案,像一个易拉罐的形状。我问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啊?”
老张也凑过来一看,解释道
“我说你小子不了解你爸吧,你在认真看!”
我往老张指的地方仔细端详,发现这个图案的最中心,还有一个字,百字,那个字非常模糊,也许是经历了许久的日晒雨淋,你不刻意去观察,根本发现不了啊。
我还是不解,问
“这又能说明什么?”
阿奸终于看不下去了,过来指着图案的外边,说:这像不像易拉罐。
我点了点头,然后他又指了指那个字问我,你联想到什么?
“百威啤酒”我几乎脱口而出,才恍然大悟!
我知道习风是喜欢喝酒,而且最钟爱百威,在这种地方出现了一个百威啤酒的图案,就可以断定习风他老人家来过?
莲蓉打消了我的顾虑,说
“你也不用质疑,其实我们都有专属的记号,这绝对是习风留下的,他想告诉我们,他走了这条路。而且这个图案的褪色程度我可以看出时间,这是十一个月前刻下的,还有这个啤酒图案没有拉环,他是要告诉我们,前方有危险。”
我佩服的五体投地,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图案包含了这么多讯息,这应该是他们以前的探险经历统一的记号,我不禁好奇如果是老张,会是什么记号呢?是一瓶酱油,还是一个罗汉果?回头我也要制定一个专属记号,意示我的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