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佛系》（连载1.0）

1.0

阿虚真实名字不叫阿虚，而是叫牛艾草，阿虚的性格，八成遗传自他爸牛吞虎。

牛吞虎的名字起得非常勇猛，其实性格却是蜗牛一样的慢性子，熟人干脆就叫他为吞吞。

吞吞的性格遗传自哪位，阿虚就不知道了。因为吞吞十六岁就参加了抗美援朝卫生兵，结果去朝鲜去到半路（到了河北张家口），战争就停了。同去的卫生兵们就回来，政府安排了工作。

吞吞从广西的一个海边小城出发去当卫生兵，结果鬼使神差地到了鼎盛县的河滩矿当了一名医生。

吞吞的性格不是慢半拍，是慢上两拍，做事慢，说话也慢，吵架更是嘴笨不会吵，跟别人顶上两句就龟缩回家里不敢再吵。

吞吞的妻子莲子实在看不下去，才又出门帮他理论几句。吞吞却说，我不想跟他吵，要吵的话，我要他吐血。

吞吞是这样的性格，所以婚事也就迟迟没落实，熬到三十三岁，好不容易才结了婚，居然还捡了个便宜，妻子莲子比他小十岁。

有阿虚的时候，阿虚的爷爷奶奶都过世了，所以等阿虚记事明理后也就无法考证自己父亲的性格到底遗传了谁。

也不管遗传了谁，反正慢定了。莲子给吞吞切好菜，让他自个儿下厨，把菜炒出来，吞吞也要炒上两个小时才盛得上桌。工作忙时，指望吞吞煮餐吃的，恐怕得等太阳下山了。

莲子知道丈夫的性格是乌龟型的，反正指望不上他做快事，择菜炒菜的事也就不让他干。

吞吞每天早上的任务就是去捡鸡蛋，打扫鸡窝。吞吞是尽责的，每天捡完十多枚鸡蛋，打扫完三十只鸡晚上拉的鸡粪，莲子的早餐也煮好了。

莲子是在阿虚五岁时发现阿虚遗传了丈夫的性格的。这一发现让莲子哭笑不得。

一家人有一个慢吞吞的就够受了，下一代又添一个，真是急死人，存心不让人省心。

河滩矿同龄的孩子，尿胀了总是自己捋下裤子，连手指都不扶小鸡鸡，就对着草丛、石头或蚂蚁就是一阵疯狂扫射，或者干脆把上衣掀起来，朝天尿尿，玩“喷泉尿法”，看谁喷得高。同伴们裤子一拉，尿就立马出来，唯独阿虚快不来，要嘴里吟着嘘嘘声，尿液才慢慢出来。

莲子在阿虚小时候抽他屙尿时就是用这声音伴奏，引导他尿尿的，没想到儿子五岁了，还依赖这个声音。小伙伴们就嘲笑阿虚，他的真实姓名牛艾草倒是不叫了，给他安个绰号叫阿虚。

河滩矿子弟众多，和阿虚一起长大的，有的后来当了股长、当了科长、当了处长、当了厅长，散落到省里省外不同的地方，有些还出了国。那些当官的伙伴，阿虚没找过他们，他们也很少回矿里来。只有极个别子弟，因为父母很怀念当年矿区清贫而简单快乐的生活，硬是要求带他们回来怀旧，他们才偶尔回来。

阿虚总是在他们走了之后一两天才获悉，当年的伙伴回来过。

阿虚不想攀他们这些优秀的河滩矿子弟的缘，他们也不找阿虚。

谁叫阿虚只是一个乡镇粮所的所长，连个副科级都没当上呢？在中国多如牛毛的官员里，乡镇粮所的所长是个领导，但却连个副科级都不是，也不是事业编。原本还是事业编的，但1998年朱镕基同志当总理时，粮食系统大改革，乡镇粮所就改成了自收自支的国有企业了。断奶的娃，谁会正眼多瞧几眼？这世上本来就是一百双眼里，都难找出一两双不势利的。

但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高官富商有朋友，乞丐也是有朋友的。何况阿虚还是干部呢。只是朋友的阶层不同罢了。况且，有些人未必都是那么势利的，有的还是有些真性情的。

在河滩矿长大的小伙伴中，阿虚现在跟老虞、老丘、老田、老曾关系还是很好的，他们五人虽然不常聚首，但彼此却很念旧。属于那种从来也不会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