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

1、

北京又下雨了。

地铁口的风很大，出站拥挤的人群里，应该曾经留下过你的影子。

你知道吗，我们经常手牵手走过的公园，现在已经种满了樱花树，每到三月份开满满树的花，很美；那家我们常吃的百年鸭血粉丝汤店，倒闭了。我又想起你了。

我独自回来，孤身走在灯下，突然察觉，你我已经分开三年许了。

我无法恨你，就算你食言，扔下我去了别处。

你离开我以后，我始终，一个人。

你还好吗，孟雅。

                                                                 

2、

孟雅和宁哥说分手的时候，我就在宁哥身边，他很错愕，却又无话可说，挂了电话，无法释怀。沉吟半晌，掩面而泣。不得不接受了现实。

宁哥和孟雅大学时认识，他们在一起很多年。从大学时代，我就习惯了吃他们的狗粮。

宁哥是个痴情的汉子，带着北方男人特有的霸气和粗犷，没谈恋爱之前，和我们喝酒的时候，红着脸粗着嗓子和我们划拳，简直要把屋顶掀翻。而孟雅，从她的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是那种典型的江南水乡的婉约的女孩，完全配得上端庄淑娴四个字。

两个人在一起，也算是互补。

孟雅和宁哥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一起参加过同学的聚会，期间宁哥坐的规规矩矩的，酒也不喝，就知道盯着孟雅，我们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我们都笑他像个大媳妇似的，他一边笑，一边给身旁的孟雅夹菜，还不忘记回嘴道：我不跟你们这群没媳妇儿的一般见识。孟雅白净的脸上霎时浮现出两朵红晕。

真扎心呐。

大学舍友一帮哥们儿，谁都羡慕这对神仙眷侣。原本大大咧咧的宁哥，为了他们的纪念日，竟然在网上买了一大堆手工材料，开始学着做纪念册；在宿舍张口闭口就是我媳妇儿多么多么好。有人说他是典型的猪拱了一颗好白菜，他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的说，别看我丑不拉几的，可我媳妇儿，那叫一个漂亮……说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毕业后，两个人都留在了北京发展。宁哥拼命地挣钱疼媳妇儿，孟雅为了宁哥，留在了一个气候语言都不熟悉的地方，学着做菜，把两个人的生活照顾的井井有条。

宁哥见着我就开始嘚瑟，“你瞧瞧，那叫两个字，贤惠，你也赶紧找个媳妇儿，别再祸害外面小姑娘了，要不让你嫂子给你介绍几个？”

我白了他一眼。

3、

谁知道，宁哥和孟雅的生活刚刚稳定，就出了事。

孟雅的父母是南方小城的普通公务员。她的父亲有晚上出去散步的习惯，除了下雨，几乎每晚如此。

可谁知，一天晚上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孟雅匆匆回家处理丧事，没有和宁哥说。

宁哥急的团团转，孟雅电话也不怎么打的通。几天之后，孟雅和她提了分手。

宁哥喊我出去喝酒，说：“丫丫跟我说，她看到她妈妈一夜间因孤独而苍老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再回北京了。她对我说，我已经没有爸爸，难道还要失去妈妈吗。

我无话可说啊。她跟我说对不起，可我需要的是这个吗，是永远和她在一起啊。

但是我知道啊，她也难。我不怪她”

然后这个高高壮壮的汉子嚎啕大哭。

我拍了拍宁哥的肩膀，他已经醉倒了，睡了过去。

宁哥的手机上发来一条微信：

“对不起，宁宁。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不能让你陪我回来，你的辛辛苦苦得来的工作刚刚稳定；我也不能回去，为了我妈。对不起。

我是真的希望岁月静好，和你相夫教子，怎奈岁月的波澜

我记得我们很多的样子。我从来都不怀疑你的真心，但为什么你我无故而终。

生命的伟大之处在于我们有意识，有思维，可依旧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我们尽力了，但该离开的还是要离开。

我也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在我身边的人永远是你。我不知道时间和意外哪个先来。我不愿让背道而驰成为我们的结局。

我不在，你要记得少喝酒，多出去走走。

我本想和你走过余生，但只能陪你一程。对不起。

宁宁，接下来的路要坚强。”

我看着这短信，喝了一口酒。若有所思。

遇见是两个人的事儿，可离开却是一个人的决定。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可我们都不擅长告别。

4、

他们两个人分开的很彻底。说不联系就不联系。

命运捉弄，时间辜负。以至于宁哥那一个阶段，整天郁郁寡欢。为了让他开心点，我和朋友们经常约他出去喝酒，他不去，说已经戒酒了。

倒是他经常请我到他家吃饭。宁哥一副大厨模样，围裙系着，甚至还会颠勺。一番忙碌过后，端上来一份糖醋排骨和西红柿蛋花汤。

我晕。那个以前在宿舍连裤缝开了都不知道怎么办的男生，现在竟然做了这么色香味俱全的菜。

我尝了一口，啧啧称赞“狗日的行啊，做的不错嘛。”

他兴奋地搓了搓手，“孟雅教的。”

空气开始凝固，原来宁哥还是不能释怀。我拿筷子的手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不该接话茬，会不会再揭开宁哥的伤疤。

宁哥看出了我的异样，说，“嗨，咱两有什么不能说的，没事儿。”

“可是我是真的忘不了她。”

“我记得她逗我笑的样子，记得她做饭的样子，记得她给我捶背揉脚，给我捂手的样子，记得我们一起喝一杯奶茶的样子，记得她哭鼻子的样子。我都记得。”

“三年了，我忘不了。”

“我也想过挽回，但现实是，爱情不是只有你情我愿就可以。丫丫的父亲走了，只剩下她陪着母亲。其实我很想挽留，找个时间好好聊聊，抓住她告诉她，我爱你，我可以。可是丫丫自己已经很苦了，一个女孩子挑起了全家的担子，她意已决，我不能再打扰她给她增加她的负担了。”

宁哥摇了摇头。双手掩面。

空气中的甜味仍然在发酵，可是依旧冰冷。

我问道，你真的甘心让孟雅，在小城找一个不爱的而是合适的人在一起，嫁给一个为了结婚而在一起的男人。

“那又有什么办法 。我们的婚姻并不是我们的婚姻。再爱也有不得不要说再见的那一天。”

也许有一天，孟雅穿起了白裙子，可是再也没有含情脉脉看着她的宁哥了。

“你就没有想过去她的城市吗。”我和宁哥一起工作，不是不知道宁哥的苦衷。大城市打拼，年近三十，已经没有什么选择的空间。他只是没有做一件伟大而值得歌颂的事情罢了。

当然，我问这话不是空穴来风。

昨晚，孟雅给我打了电话，我很诧异，她询问我关于工作的事情。我当然知道她意有所指，所以让她直说。沉吟半晌，她问，宁哥还好吗。

我知道，宁哥因为爱着孟雅，所以怕打扰，怕她压力大；而孟雅也是因为爱着宁哥，不愿拖累他。如果说原来我还不明就里，现在可以说是茅塞顿开了。

昨天我还犹豫是否告诉宁哥，现在看来，大势所趋。

宁哥黯淡的眼里终于闪出了明亮的光。

他不再犹豫，收拾行装，奔向他的梦想。

5、

春节将至。将房产和工作打理完毕，宁哥和我告别。

宁哥的精神状态很好，已经没有不甘，内心苍遒寂静，一切言语都已惘然。

心中已经没有什么犹疑，若孟雅并非孑然一人，宁哥也做好了回家陪伴父母的打算，他只是应着内心做最初的想法，再次出发。

我和他挥手告别。

列车鸣笛，车轮与铁轨的接榫处碰撞，铮铮有声。

回到家，我收到了宁哥的信息：“我知道，在世俗的眼光中，我的这个决定未免太过孩子气，太过负气轻浮，但是我知道我的内心，仍然正当少年，爱着那个女孩。尽力做完一件美好的事情，了愿一切牵挂。也谢谢你，兄弟。祝你好。”

一切都是如开始那般顺气自然，一切都是甘愿。

我炽烈地相信，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宁哥乘着火车南下。

正值除夕，南方小城的空气里透露出喜悦和祥和的气氛。下着些许细雪。

鞭炮声开始变得热烈。到了孟雅家楼下，宁哥拨通了她的电话。

他听到了孟雅的声音。依旧是温柔的，甜美的，是很多次夜晚梦到但是醒来怎么也抓不住的。一时间他的心情久久激荡，眼泪都滑落了下来。

他轻声叫了她的名字：孟雅。

电话那头反复询问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个人之间，只有沉默。

良久的无言，仿佛记忆在次第重现。

一朵烟花在头顶绽开花瓣，流光溢彩倾泻下来。

他说，孟雅，我是否可以回家。

我一直都在等你回来。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