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的味道

很早看过一篇网上的文章，作者上学时班上学习最好的女孩子留在了家乡小镇，几年后众人重聚，那个女孩说：“我们家攒不下钱，因为我老公太爱吃肉了。”

作者当然十分吃惊，也为女孩感到惋惜。如果当年她能鼓起勇气走到外面的社会闯荡一番，也许会和作者一样收获颇多，而不是只能困囿于一个小镇，做一名整日闲得无聊的图书管理员，一个抱怨老公爱吃肉因而让家里无法攒下钱的妻子。

这个故事不知是否是杜撰的，只是当时无法让我信服，直到上个月家里要用钱，急用，几万的开口没办法，我急急忙忙去取公积金时，才感觉到其中的沉重。

在公司开好证明已经十点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立刻打车去。因为请的是事假，如果上午没有办好，下午势必还要再请，也就意味着要多扣半天基础工资。

还算幸运，最容易堵车的路段比较通畅，我们略略停顿就向着公积金管理中心驶去。坐在后座，一个想法时不时冒出来：上周那顿排骨，吃得真后悔。

一顿三十块的排骨，一趟三十八块的车费，本来是毫无关系的两件事，本来是不该有关系的两件事，因为一个钱字，在我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后悔是真的，后悔没忍住嘴馋大啖一顿排骨，又耽误减肥又花钱又花时间。但是又不是特别后悔，毕竟说到底，也不过是一顿排骨，那三十块钱不等着救命也不等着拯救世界。

这大概就是前文里的女孩子那种心态吧，“我们家攒不下钱，因为我老公太爱吃肉了。”

我没有钱，因为我实在太爱吃肉了。

即使我明明清楚我吃的那些肉实在无关紧要，实在不值一提，然而我又仿佛必须找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哪怕这个理由着实有几分荒诞，简直像个笑话。

可如果不去这样想，这样安慰自己，又该如何面对现实？计划好的装修，因为经济的困窘只能往最基础的方向考虑，地暖也好，隔音玻璃也好，定制家具也好，曾经触手可及似的，如今远在天边似的。

有过装修经验的同事都力劝我找装修公司，至少半包出去，能省不少事情。我只能苦笑，凭空再损耗几万块钱，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看来再苦再累，也是注定不能更改了，反而也就放下心来，不去看日式风格欧式风格中式风格，只琢磨水电改改，地板和墙面处理一下，家具都不必立刻买齐，洗衣机、餐桌有现成的旧货，以前主任帮我从她婆婆家借来的单人床还大卸八块堆在阳台，如果想用可以继续用。最多最多，买一个空调。算算时间，搬进去差不多是冬天，空调也不必了，反正冬天几乎不用，来年需要的时候再细细打算吧。

内心是惶恐不安的，也是内疚羞愧的。年近三十，而立的影子都没看到，勉强不用家里应付日常开销，但是也没有什么积蓄，一遇到点事情立刻从潇洒风流打回落魄穷酸，大概确实是因为我太爱吃肉了，吃得又多又不加克制，银子就从肉味里流出去。

穷是什么味道？大概就是肉的味道吧。一边吃一边后悔，一边后悔一边吃。我总想起那篇文章里那个女孩的神情，周围都是她昔年的同窗，大家早已经褪去青涩改了模样，更有作者这样已在外历经风雨多年的，然而只有她一本正经、笃定地说：“我们家攒不下钱，因为我老公太爱吃肉了。”

她是真的相信钱就是老公嘴里一口一口的肉中吃没了，就像我不得不在出租车里为上个周末的排骨满心懊悔。